梅梅像是在走神,被我这么一问,她紧锁的眉头顿时松弛下去,勉强地朝我摇头笑笑。
这时,一辆掏大粪的马车从对面走来,我和梅梅同时一怔,不约而同地想到刚子不会在这里出事吧?
我赶紧把刚子往边上推,刚子有些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低声对他说了句:“大哥,尽量离马车远一点。”
刚子立即反应过来,我们一行人尽量靠边站着,等马车过去后才迈步朝小尖山走去。奇怪的是,越靠近山脚,我就越有种感觉,好像这座看起来并不高的小尖山,似乎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山上松枝茂密,郁郁葱葱。
成片的松林中间,盘旋蜿蜒着一条小路,小路上铺着青石砌成的台阶,路的两旁时不时地可以看到一些破旧不堪的坟墓,有些连墓碑都没有。
看到那些坟墓后,兰兰回忆道:“哥,当年你最坏,每次走到这里的时候,你总是吓唬我们,说那些坟墓里面住着妖怪和鬼。”
刚子喘着粗气说道:“什么时候哥骗过你们,那坟墓里躺着的不是鬼是什么?”
兰兰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挽着刚子爱人的手臂说道:“嫂子,你看,哥又来了!”
刚子的爱人白了刚子一眼:“还解放军干部呢,张口闭口鬼呀鬼的,也不怕别人听见?”
说着,他们都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显然,因为我的存在,已经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了。
我佯装什么都没听见,看到刚子累了,立即从他背上把梅梅接过来,刚子便取下军帽,解开风纪扣,不停地用军帽扇着风。
我们拐了个弯,走在最前面的兰兰回头惊喜地叫道:“哥,姐,你们看——山神庙!”
我背上梅梅赶上去,透过茂密的松林,看到山顶上的那座山神庙却依稀可见。
我眉头微皱,觉得那座山神庙太过熟悉,感觉就像不久前见过似地。
梅梅趴在我的肩上,脸贴着我的耳根,忽然低声提醒我:“子晨,那座庙似乎与梅梅有某种神奇的联系。”
我轻声地问道:“怎么了?”
“其实我并不想去,但好像梅梅的身体想摆脱我的神识,一个劲地就像登上山顶。”
因为刚子他们就在前面不远,我怕说多了被他们听见,所以没有接腔,不过要说梅梅的身体与山神庙有某种灵犀的话,我绝对相信,因为刚才刚子和兰兰都说了,小时候他们兄妹三人进来来这里玩。
如果这座小尖山上真的住着山神的话,与梅梅息息相通也很正常。
等我们登上山顶,走进山神庙后我才发现,原来这座庙就是我在阴曹地府中,崔判官回放给我看的那段情景里面的庙,梅梅就是在这里先打死了一条长蛇,接着被蟒蛇精卷到井里面去的,怪不得我觉得那么熟悉。
山神庙大致的样子还在,但其中的木质建筑不是被烧就是被毁,通向庙里的小路边上,杂草和灌木几乎长的有人高了。
原有的庙门已经不复存在,从外面看到庙里面的院子,同样是荒芜一片,兰兰第一个走到庙门口感到道:“哥,过去这里有人不断,现在好像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
刚子说道:“这种宣扬封建迷信的场所,现在怎么可能会有人敢来?”
虽然时代变迁,物是人非,他们也清楚这座小小的山神庙,不可能再恢复到过去那么梵音绕梁,香火不断,但如果他们知道这座承载着他们童年记忆的庙宇,正是梅梅带着一群红卫兵捣毁的,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
“来,小张,”看到我有点喘粗气了,刚子走到面前准备把梅梅接过去:“让我来。”
这时梅梅说道:“哥,已经上了山顶,就让我自己走吧。”
刚子点了点头:“嗯,你从小就勇敢,永远都是不服输的,我相信你能行!”
说着,他伸手扶着梅梅,朝庙里走去。
梅梅走到门口停了一会,现在的梅梅可不是当年的梅梅,她应该也没来过这里,为了不露出破绽,只得装模作样地站在门口发出了一声感叹:“小时候这里人来人往,没想到现在荒芜成这个样子,看来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这时,从里面一间破殿堂里传来一声咳嗽声,本来是一声再正常不过的男人的咳嗽声,但在我们此时此刻听来,却显得那么阴森恐怖。
兰兰第一个被吓坏了,却故作镇定地对我们说:“怎么,这破庙里还住着人?”
随着“吱呀”一声,我们循声看去,只见那扇千疮百孔的门朝里面开了,一个看上去至少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从里面出来。
“云安老和尚?”刚子看到那个老人,脱口而出地叫了一声。
原来那人就是这座山神庙里的方丈,发号云安,后来被逼还俗,俗家姓谢,所以后来改名叫谢云安。
刚子他们小时候经常来这里,所以认识他,而他似乎也认识刚子他们,尤其对梅梅似乎印象更深刻点。
听到刚子叫他发号,他抬眼看了刚子一眼,很快就被刚子扶着的梅梅吸引住了目光。
不过他很快就转而看着刚子说道:“哟,解放军同志,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云安和尚?我姓谢,叫谢云安,早还俗了,现在就在这里照护一下。”
刚子尴尬地笑道:“是,谢大爷,我该叫你声谢大爷才对。”
谢云安再次把目光投向梅梅,问道:“这位小姑娘怎么了?要是身体不好得上医院,现在求神拜佛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没事,”刚子解释道:“我们小时候经常来往,今天就是过来看看。”
“哦,那你们随便吧,我就睡后面的伙房旁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到那里去找我就可以。”
刚子连声说道:“好好好,我们随便看一会就走。”
谢云安朝我们点了点头,转身朝旁边的伙房后面走去。
我们走到那间殿堂里一看,原来立在墙边的菩萨已经被砸的稀巴烂,只有底座还在那里。
我们看到底座前,有插过香的痕迹,屋子里香味袅绕,显然刚才谢云安就是在这里烧香拜佛,听到我们进来后才匆匆离开。
刚子看了我一眼,叮嘱道:“这个老和尚是个好人,回头下山不要到处乱说。”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就算他不叮嘱,我也不可能到处乱说的。
我们几个人四处转了转,兰兰在旁边的一间房间叫道:“哥,姐,你们快来看,这里还有两个菩萨没被捣毁。”
“哦?”
刚子的爱人第一个走了过去,我和刚子扶着梅梅慢慢走进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应该是山神庙的侧殿,我抬头一看,兰兰说的那两尊泥像并不是菩萨,只是牛头和马面,他们对面本来还应该立着黑白无常,正面不是丰都大帝就应该是钟馗,不过那些像已经悉数被毁,我也搞不清楚了。
刚子和梅梅站在马面的像前,我和刚子的爱人、兰兰站在牛头的像前,仰视着两尊泥像,除了破败和凋零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和诡异。
最先感到不对劲的是梅梅,她盯着马面看了一会,忽然声音颤抖地喊我:“子晨......”
她的话音未落,巨大的马面塑像突然扑面倒下。
刚子一惊,奋力往把梅梅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准备用身体去硬扛倒下的塑像。
我则奋力把他们俩一下推了过去,只听“嗵”地一声,塑像直接从我头上扑过去,马面的一双“脚”结结实实地砸在我脸上,我“吧唧”一下被砸趴在地,一边脸贴在地上,感觉已经变形了,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
“小张——”
“张子晨——”
刚子的爱人和兰兰同时尖叫道。被刚子抱着滚到一边的梅梅,看到我血肉模糊的样子,顿时哭道:“子晨,子晨,你可不能死呀,你要是死了,谁来照顾我?呜——”
我不仅没有死,甚至连昏厥过去的感觉地没有,只是觉得头顶出奇地痛,想喊又喊不出声,嘴磨在地上已经麻木了。
刚子顾不上去扶梅梅,直接起身把摔成两截的马面砸在我头上的“腿”给挪开,抱起我的头喊道:“小张,小张,你没事吧?”
在他们惊慌一片的时候,我的大脑却显得十分清晰,甚至扭头看了一眼马面的那双“腿”,忽然想到打坐是默想出的,马蹄踢瘪刚子脑袋的情景,心想:那所谓的马蹄子难道就是马面塑像的这双腿?
“快,”这时刚子的爱人朝兰兰喊道:“你到刚才那个谢大爷那里去问问,看看他那里有没有急救包或者酒精、药水之类的东西吗?”
“哎。”
兰兰应了一声,飞速跑了出去。
“子晨,子晨,”梅梅几乎是从地上爬到我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我半天才缓过劲来,从刚子的怀里坐直身子,笑道:“没事,没事......”
话没说完,却感到嘴里黏糊糊的一股血腥味,“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走,我们到谢大爷那里去。”刚子说着,把我扶起来问道:“能走吗?不能的话我背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兰兰奔跑的脚步声。
一会儿,只见她脸色惨白地出现在门口,先生魂不附体地看着我们一眼,接着伸手一指她跑回来的方向,还没开口就“噗通”一下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