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跟和尚在哑巴的草房里胆战心惊的住了两个晚上,总算安然无恙。中间空出来一天去了果山一趟,把和尚吃的心愿也给了了。到第三天头上,我跟和尚就奔着那个传说中的木偶村去了。
同样是村子,可这村子跟村子之间可就多隔了几千里,和尚说棺材底子上写的是这木偶村在内蒙境内,具体是在内蒙的哪儿个旮旯就不清楚了,这明摆着就是个大海捞针的活儿。我看了眼和尚,和尚又接着说道:“咱就当是个苦行僧去云游四方了,走到哪儿算哪儿,一路打听着来,说不准儿哪天就能碰上。”
我想想也是,不是还有个民谚叫只要有狠心,铁棒磨成针呢么,那唐和尚去西天取个经还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呢。这么一想心里的负担就减轻了一大半儿,总算是找到了点儿平衡感。
这回还是用老办法,沿路吃穿,走哪儿靠哪儿,和尚从半路捡了个破竹竿子,又从垃圾堆里翻出个半截茬子的碗,跑到河边儿洗干净了再沾上点儿泥沙,跟在我屁股后面就沿路向北进发了。
我无意中在垃圾堆里捡了个破地图,找了个凉快的阴凉地儿就把它给展开了,四角用石头一压,接着叫过和尚问道:“你看看这是世界地图还是咱的中国地图?”
和尚把我按在上面的手往旁边一拔拉,说道:“小地图,咱本国的。”
我绕着地图转了个圈继续问道:“我记得哑巴跟我说咱中国领土的形状像是个大公鸡呢,这怎么看着也不像啊,连母鸡都不像,这边儿上怎么多出来这么多东西?”
和尚看了我一眼,说道:“什么鸡鸭鹅的?我看着也不像。哎!这就是内蒙。”和尚并出两个手指头,往地图的靠上部位一指,接着说道:“这儿呢,这上面写着内蒙古自治区。这块儿怎么这么长的一条子,这要是从东找到西得找到哪辈子去?”
我一拍他肩膀一本正经的说道:“有志者,事竟成,这话用在这儿对吧?走吧,别愣着了。你做你的要饭花子总比我跟狗抢食儿吃要强!。”
我跟和尚是一路打听沿着这铁路线儿往北直上,走了四天之后越过了某个地界儿,就明显感觉这旮旯的人说话的口音有点儿偏豪放了。我拦住一个在铁轨边上儿上捡垃圾的老头,问他这是什么地方,老头告诉我说这地儿归赤峰管,具体叫啥名儿就不清楚了,他也是刚被分到这片儿的,连捡垃圾带搞卫生,业务还不是太熟悉。
我上来好奇又多问了一句他的收入情况,老头长吁短叹的告诉我说他捡垃圾也只是个三流角色,他是被护着这片儿地头的垃圾头子使唤的,捡了垃圾卖的钱也不归自己管,都得上交,不然就得挨揍,捡垃圾就是个又脏又累又受气的活计,一个月下来拿到手的钱还不够在这铁道旁边的黑店里吃一碗面条的,和尚听老头儿这么一诉苦,又上来心肠好了,非得要老头领着他去见识见识那个管事儿的垃圾头子,这家伙名字就是个垃圾,还欺行霸市上了。老头怕惹事,死活不告诉,我问他这事儿铁道这片的警察怎么不管管,老头一听我这么问更是诉上苦了,说道:“这片儿巴掌大的地方,稍微有点儿身份的人都相互照应着,我这捡垃圾还得顺道儿帮着搞卫生,纯是那好几拨子人的奴隶,和我这样的老头老太太沿着这条铁道,有三十多号呢。”
世间艰苦,仿佛都是以皱纹刻划凸显,就像是日子被刻成了树的年轮一样,这老头满脸沟壑,一览便知这无尽岁月是得有多无情。
和尚见老头不让帮忙,但也不想这么一走了之,和尚毕竟是个出家人,几十年慈悲为怀的感化,早就把他变成了外表粗犷,内心宛如娇娘的伪汉子了。和尚跟老爷子说带他一起走,反正那垃圾头子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找了过来,正好有和尚在,可以替这老头出口恶气。
和尚还想沿着铁路线儿把这群人都给解脱了,我赶忙拦住了,说道:“你还想成立一个捡垃圾中队啊,能救一个算一个,天底下劳苦大众多如牛毛,你就是想救也救不过来,凡是咱能赶上的咱就顺带着救了,赶不上的自有他自己的命。”
和尚听我这么说,脾气又缓了下来,转头问老头愿不愿意跟我们走,老头听说我们带他走,当然是愿意的不得了,和尚接过老爷子手里的破编织袋,往背上一扛,直接跟着这老头奔着回收站就过去了。
老头捡了一上午,挥汗如雨,也就捡了大概有二十多斤的废铁,大汗淋漓的背到废品站,那收货的人是死活不认这老头的东西,非得让他那个破烂头子过来拿钱才行,和尚一听急眼了,上去给那家伙摁倒地上就是一顿狠揍,顺手从那家伙的裤腰带捆着的钱包里拽出张大团圆,说了句:“东西给你放这儿了,这钱拿的不多吧?”
和尚一扬手里的票子,转身向外走去,老头在旁边吓得不敢多说话,一个劲儿的卷自己的衣角子,和尚搓了搓手,跟我说道:“搓一顿去?”
我会心一笑,没做声,和尚蹿到老头旁边儿问他道:“老伯你说的那家黑店在哪儿?”
老头一愣,眼睛瞪的老大,说道:“去那儿干嘛?我上次欠他们的钱还没补上呢。”
和尚一把扯出那张票子,说道:“咱现在不是有了么,去还上不就得了。”
这个老伯十六岁离家,一直就再没回去过,捡破烂的人都叫他老鸡,和尚改口的时候叫成了鸡伯,不过混合上他那点儿家乡口音听起来实在是不文雅,我杵了杵他说道:“还是叫老伯吧,鸡伯鸡伯的叫起来真难听,路过的那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侮辱老人家呢。”
说话间来到了老伯说的那家黑店,这是个三间瓦房,改成了个餐馆,筒子屋,看烟囱里的烟冒的那么直溜,就知道这家馆子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对面过个月台就是道大围墙,墙外就是火车道,刚刚去收破烂的时候就顺便儿绕了过来。我往门前一站定,里面就颠达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老娘们儿,那一脸堆笑像是看见了多年不见的老相好,大声吆喝着就把我们三个给挤了进去。老爷子战战兢兢,一个劲儿的捅鼓和尚叫他赶紧还钱,和尚进去找了个桌子坐下,顺手把老头也给摁在座子上,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把手里的菜单一翻,扣在桌子上,问道:“师傅咱这儿都有什么拿手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