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生点头应是,侧身让过席牧淳,在身侧指引,二人一路走出了相府。
席牧淳之所以急着见这个宋温,主要原因有两点。第一,云宝布庄已经开业,秦家布匹生意的重心也随之转移,天宝布庄所有的资源都会供给到云宝布庄去,一个月内就会关张歇业,任人宰割。之前已经打定主意,挽救布匹生意必须另起炉灶,用新品抢占市场,现在价格低廉的新品送上门来,怎能不及时抓在手里。第二,从达木塔今天给自己反馈的消息来看,就算身在相府,也没有什么秘密能够保守得住,今晚马文生来找自己报告,说不定明天这个消息就传到那个幕后黑手的耳朵里,五个店铺掌柜的事儿上已经吃了个暗亏,这回供货商的事儿绝不能再有差池。
马文生对席牧淳的做法很是不解,一路上几次想要问明缘由却欲言又止,席牧淳看出了他的疑惑,却并没有解释。这倒不是因为他不信任马文生,而是作为领导者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解释得清清楚楚,将来的路还有很长,要做的事也还有很多,马文生作为亲信必然要帮他干很多工作,如果每件事都要解释清楚,那布置任务就跟新闻发布会差不多了。所以,他要可以培养下属不问缘由、令行禁止的作风。
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马文生带着席牧淳来到了一处鸿柏木器店,这里是秦家开的一处家具商行,审查组近来工作进展很快,这已经是第二批进驻的商铺了。此时已接近戌时,城中的夜生活已达顶峰,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各商铺也迎来了最忙的时候,席牧淳和马文生进门的时候,木器店的掌柜正带着伙计给衣柜量尺寸,旁边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见到席牧淳进来,掌柜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抱拳施礼道:“东家来了,您快进屋,小的给您冲茶。”
“不必了...”席牧淳摆了摆手说道:“生意重要,你快去忙吧,我随文生去见个客人。”
“哎,成...”掌柜点头说道:“客人就在后院厢房,我让伙计出去给弄了些吃食,这会儿正在吃饭呢。”
“掌柜的有心了。”席牧淳点头赞赏了一句,跟着马文生直奔后院。
二人踏入厢房的时候,这个叫宋温的供货商正抱着一碗阳春面心无旁骛地吸溜,看得出他确实很饿。席牧淳见状微微摇了摇头,动了恻隐之心,此人看上去很年轻,也就十七八岁,身形干瘦。虽然这个时代的男子自立都很早,但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背井离乡的外出跑生意也着实不易。马文生想要叫他,却被席牧淳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让马文生等他吃完。
年轻小伙子吃饭快,一碗阳春面几口就下了肚,宋温吃完面连汤也没剩下,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意犹未尽地抹了一把嘴,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席牧淳和马文生,登时愣在了原地。
席牧淳和马文生相视一笑,马文生转头对他说道:“宋温,这是我们东家席公子,对你的布料有些兴趣,来跟你谈谈,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哎哎,好...”马文生一番话将宋温说得诚惶诚恐,赶忙站起身来,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抱拳躬身行礼:“见过席公子。”
“不必多礼,快坐下说吧...”席牧淳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倒了一杯放到一旁,示意马文生也坐到身边。
马文生本想站在席牧淳身后,但转念一想,谈判之时可能会出现一些小套路小陷阱,万一席牧淳没有察觉,自己坐在一旁还可以随时插话提醒。思前想后,马文生还是按照席牧淳说的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后背挺直,坐得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席牧淳转头看了他一眼,差点笑出声来,自己当年在部队都没坐得这么规矩过,于是伸手拍了拍马文生的肩膀宽慰道:“你紧张什么?放轻松点。”
马文生微微摇头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与主子坐在同一张桌案上已是不敬,岂敢再形骸放肆。”
“你怎么又来了...”席牧淳皱眉说了一句,随即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不管你了。”
席牧淳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宋温,顿时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比马文生好不到哪去,一样的正襟危坐,紧张得脸上肌肉都在抖动。
“你怎么也这么紧张?”席牧淳奇怪地看向宋温:“我长得很像江洋大盗吗?把你吓成这样。”
宋温使劲摇了摇头:“不...不像。”
“那你怕什么...”席牧淳无奈地道:“我又不会吃人。”
宋温又使劲点了点头。
席牧淳都气乐了,这哪是像来谈生意的,倒像是来交代犯罪事实的......
“好了好了,难怪你来到临安这么多天都没找到销路,你这样没被当嫌犯抓起来已经是万幸了...”席牧淳苦笑说道:“这样,我来问,你来答行不行?”
宋温又使劲点了点头。
“你来自哪里,今年多大了?”
“潭州人,今年十七岁。”
“潭州?”席牧淳歪头想了想,这个时代民间没有地图,人们记忆地名和位置主要靠想象,对于这个地方他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你带来的绣品和织品都是你们当地做的吗?”席牧淳继续问道。
宋温又点了点头,从身旁的凳子上拿起一个布包,递给席牧淳说道:“这些就是样品。”
席牧淳结果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卷着大大小小二十几张绣品,还有十几块各色布料。绣品样式的确很是少见,大部分是用黑色或者灰色的底板,绣的是狮子、老虎、荷花、美人等一些单一的图案,针脚看似杂乱,但却有章可循。布料的做工很精细,用手摸上去很柔滑,拽一拽还特别紧实。席牧淳点了点头,马文生没有夸大其词,这些绣品布料的品质确实很不错。
“你们这些货品打算怎么售卖?”席牧淳看着宋温问道。
“布料八文钱一尺,绣品十文钱一尺。”宋温怯怯地说道。
席牧淳闻言看向马文生,眼神中充满惊异,后者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价格太便宜了,席牧淳完全没有想到,现在的市面上的几个主流的绣品,进货价基本都到了三四十文钱一尺,一幅扇面做下来都要七八十文钱,再加上运费,到店的成本价将近一两银子。布料更不用提了,本地的丝绸三十文钱一尺,棉布也要十几文钱。
“潭州离这里远吗?”席牧淳最后还要确定运费的花销。
“嗯...”宋温面露纠结,半晌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出门,从家坐马车到临安大概走了十天左右,也不知道算不算远。”
听完这句话,席牧淳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对宋温说道:“你这个名字应该改一改,不要叫宋温了,叫宋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