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小孩子哄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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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洛河边的邙丘之上,有座雄城名唤邙邑,是先王赐给公子白的封地。

  按理说,先王明面上就这一个儿子,整个楚国都是他的,完全没有给他封地的必要,但没办法,任袖战斗力太强,先王私德有亏,又性子软,明知这所谓的封地收益根本落不到儿子手里,还是只能顺了她的意。

  实在是斗不过啊!

  邙邑土地肥沃、民丰物饶,明面上编民万户,实则翻倍不止。

  靠着这片封地,王后愣是养出了足以自保的军队,若不是因为这个,她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刚搬到这里没几天,就不费吹灰之力的收拾了此地豪强,将军政大权死死捏在了手心里。

  难得天气晴好,建于邙丘最高处,三层高台上的庆云宫里,任袖坐在堆满竹简的长案前,捧着碗热乎乎的香饮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啜着。

  她穿着素净的半旧深衣,素面朝天,只簪了一根朴素的银簪子,身边既没有舞者乐师,也没有健奴,整个人都透着股自在安然,全无之前与后殳相互算计时的浪荡样子。

  宽阔的殿门外,令人目眩神迷的瑰丽晚霞下,百里之外的群山只余一道若隐若现的剪影。

  两山之间,是一片广袤而又富饶的平原,平原上大部分都开垦成了良田,这两天雪化了,远远看去,就像一块块贴在枯黄土地上的红褐色补丁。

  有稀稀拉拉的村落分布在这片土地上,正是造饭的时候,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在这出尘的景色里硬是挤进去了一丝烟火气。

  任袖呆呆的看着,竟看得入了迷。

  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锦绣江山,她怎么看都看不够,这种安全感满满的生活,她怎么过都过不厌烦。

  “娘娘!看来明日又会出太阳呢!”

  见她发呆,阿瑟捧着婢女刚送上来的小点心,跪坐在侧后方,话中带笑。

  任袖闻言,露出个疲惫的笑,放下空空如也的漆碗,扭头捻起一根掺了果脯碎的糯米条,慢慢的吃了半根,这才点了点头:

  “谁说不是呢?吾尝闻‘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想来是没错的。”

  “真希望每一天都这样,让人打心底里感到快活!”

  另一个长相文秀的婢女也带着暖洋洋的笑开了口。

  冬日里的太阳只会带来温暖,而不是炎热,比起雨雪,显然要讨人喜欢得多。

  任袖不是那种喜欢雪景的雅人,听了这话,还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天有阴晴,才是正道,若总是天晴,没有雨雪,地里的庄稼如何长得好呢?”

  民生问题,关乎家国社稷,岂能马虎?因而哪怕只是与婢女闲聊,她还是认真的反驳。

  话罢,将手中剩下的半根糯米条扔回盘子里,任袖摊开案上看了一半的竹简,接过文秀婢女递过来的毛笔,轻轻的叹了口气。

  以后殳的死后封赏为筹码,逼得凤凰台四姓站在她这一边之后,她又通过公子白,使得地方上的官员与世家也默许了她来执政,在这种情况下,之前一直不屑理会她的公子鱼不知怎么想的,或许是想看她笑话,又或许只是想等她低头,派人送来几车文书,就默默的回了自己的府邸,再未出来过。

  刚开始,任袖颇为高兴,觉得自己得到了极大的胜利,等到理清了这些文书,她才发现果真被公子鱼给坑了。

  之前她带着公子白离开凤凰台,先是设计后氏跟随,很快又设计其他家族跟了上来,没想到公子鱼竟趁着这段日子,完成了王都以及楚国几个大城的料民之事。

  各大世家逼迫国人为奴,导致国库不丰的事,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了,这事不仅历代楚王清楚,任袖也明白,只不过一直没下定决心整治,没想到公子鱼竟趁着这个特殊的时期下手,将各大世家藏起来的人口,都给造了册。

  现在他欲联合王后,逼迫各大世家认罪,顺便补交赋税,王后虽知其中困难,还是选择了同意。

  公子鱼本就是掌管土地与赋税的大司空,做这些事是分内之事,加之他受先王所托,掌管楚国一半兵力,那些吃亏的世家拿他没办法,又得知王后接过了政事,顿时,所有反弹都冲着任袖来了。

  任袖知道,若是不能挺过这一关,没法证明自己的能力,公子鱼绝对会拼命阻止她染指楚国政事。

  虽然处理好这事,也不一定能得到公子鱼认同,她还是只能咬牙坚持。

  毕竟她摄政的事,并不仅仅只需要说服公子鱼。

  阿瑟明白她的处境,见只是闲谈,王后都能扯到政事上头,便转了话头:“阿如可能只是想着,天气晴好,公子冬狩就能顺利一些吧!”

  阿如感激的看了阿瑟一眼,点头道:“是哩!阿瑟说得对极!小公子还未曾主理过此事,若是天气不好,肯定会让他烦恼的。”

  “此地距离渠上足有百里,说不准这里出太阳,那边正在下雪呢!”

  见她犯傻,任袖实在看不过眼。

  若事情都能如愿,那她就不会这样倒霉了。

  做事还是要讲求实际才好。

  “还是娘娘见识广博,阿瑟都没有想到这些呢!”

  婢女们说着这些没什么营养的闲话,殿中气氛却神奇的改变了。

  提起白景源,王后也来了兴趣,挥手叫来站在一边的支离:“那孩子这几天怎么样?”

  虽然分隔两地,她还是随时派人盯着白景源。

  若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她还是不想自己扯旗称王的。

  “一直闷头进学呢!”

  支离看到这条密报之时,对白景源的勤奋很满意,因而回话的时候不免带着赞叹之意。

  “哈!那孩子一向不爱学习,最近是抽了什么风?”

  她对白景源情绪很复杂,既有喜欢,又有一丝丝厌恶——有她儿子珠玉在前,她对什么都不会的白景源总是不够满意。

  现在这些在身边伺候的心腹,都知道白景源是怎么回事,听到这话,自是不会误把这当做慈母的笑骂,于是支离忙正色解释道:

  “可能是长大了懂事了吧!自从冬狩的日子定下来之后,最近公子对吃喝享受方面的事也没有之前上心了,成天不是学习就是拉着那位谋臣闲谈,偶尔也会与臣子们对弈几局。”

  一个喜欢玩乐的人,突然变得上进了,实在稀奇。

  任袖自是不可能想不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掩嘴一笑,招手叫人:“这孩子是在跟我生气呢!芦芦!去把上次桑丘柳家献上的礼物包一下,再挑一些有意思的,凑齐一车,等下给他送去。”

  小孩子发脾气,哄哄就好啦!

  柳家这次送来的小玩意很多,想来能讨他欢喜。

  她并未把小孩子的自尊心放在心上,能低头哄一哄,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是!”

  众人称颂一番母慈子孝,就去把这事办了。

  装车时,机灵的阿瑟还让王后新的庖厨做了些擅长的点心加上,眼看着车还未装满,恰逢奴仆来报,说猎者今日猎到一头猪婆龙,于是又命隶臣砍了条腿,一并装车。

  王后政务繁忙,并不知道,这个公子并不喜欢那些玩意,反而更喜欢新奇的吃食呢!

  这次他多半气坏了吧?

  哎,毕竟不是亲娘。

  眼看着暮色四合,阿瑟心里闷得慌。

  她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她们这些奴婢夹在中间,肯定是最难过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