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常莫阆大笑起来,“我说的是历史学研究所面临的社会环境,并非个案。现在我手头的研究项目经费已经足够,等下一个项目开始,我再找你开口。也用不了五个亿,三两千万便足矣。”
李正坤道:“下个项目多久开始?”
“五六年或七八年吧,不过你放心,到时候不管你在哪里高就,我都找你化缘。谁让你有钱哩。嘿嘿。”
“那可不行,必须在我大学毕业之前……”李正坤急道,却又不能告诉他为什么。
听见屋里这么大动静,常莫阆老伴奔进来:“我以为你们师徒俩吵架哩。”
常莫阆道:“吵什么架哟,饭做好了吗,我要跟这个学生大财东喝一杯。”命李正坤出去,他要更衣起床。
他老伴吓得不轻,常莫阆卧病快近一月,一度奄奄一息,却突然要下床喝酒,莫不是回光返照?
李正坤道:“师母不要疑虑,常老师只是高兴。”
常莫阆老伴仔细观察常莫阆,的确神清气爽、病去无踪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小李呀,你要给常老师赞助多少钱嘛,把他高兴的连病都忘了,非得陪你喝酒?”
李正坤道:“没个数儿,常老师需要多少就给多少。”
“好!”常莫阆拍床大叫,“我没看错你李正坤,当真有一股豪壮侠义之气!有古君子之风!”
常莫阆的儿子正好回来了,大家在饭厅高高兴兴围上一桌,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常莫阆一定要陪李正坤喝杯酒,家人无法阻止,经讨价还价,最终批准他喝半杯。呵呵。
从常莫阆家出来,李正坤来到图书馆,出身来找书僮包振堂,却见昌星生跪在包振堂面前,正接受包振堂训斥。
昌星生那日自刎之后,再次变为鬼魂,脑中的记忆便一下子全部恢复。想起来上次被一群衙役捉回,不由分说一顿毒打,让跟着一个老鬼暂时还阳。面对着虎狼般的衙役,昌星生自然不敢犟,只得跟着老鬼还阳。能还阳回去当众揭露副校长王庆的罪行,原本也是好事,否则,别人会一直以为他昌星生是跳楼自杀,岂不让王庆那个王八蛋恶行得逞,逍遥法外!可又遇上李正坤那个晦气的小王八蛋,不让他在阳间多呆上几天,逼着他在指证王庆之后立即自裁,使他非常恼怒。
昌星生进而想到,从李正坤对待他的态度上可以想见,当初常莫阆答应找李正坤求情,只不过是敷衍之词,且李正坤是常莫阆的弟子,弟子有过,老师也当受罚,昌星生决定去找常莫阆算账,否则,心气难平。
其实,他不敢去找李正坤,怕打不过他,只得将心头恼怒发泄到常莫阆身上。
从殡仪馆到桑大的路上,昌星生又遇上一些浪荡的野鬼游魂,听说昌星生要去找人寻仇,那些无聊的鬼魂说好久没看过这样的闹热,嚷着要同去,昌星生正担心势单力孤,便欣然同意,引为外援,于是纠集众鬼,气势汹汹往常莫阆家中扑来。
常莫阆已卧病在床好几天,众鬼来到常家,分批轮流跳上床头,在常莫阆身上摔打扑腾,不几日便将常莫阆折磨得气息奄奄。病遂大渐。
众鬼正闹腾得欢,没想到李正坤突然来到,将他们驱散。
众鬼离开常家,在校园里瞎逛,一路争吵怒骂。原是骂李正坤——那个突然跳出来、跟第五阎王殿不知什么关系的狠鬼,骂着骂着却互相争吵起来,一时间骂声汹涌,吵嚷一片,惊动了在图书馆里看书的包振堂。
包振堂奔出来,见一大群鬼在图书馆外扰嚷,一眼便看见昌星生也在其中。昌星生看见包振堂,准备扭身逃走,被包振堂叫住。
众鬼问昌星生,这老鬼是什么来路?昌星生说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谁,可能是凤山城隍衙门的师爷。众鬼听说是城隍衙门的,哄地一声四散而去。
包振常将昌星生带进图书馆,命他跪下,责问他为什么没有按照事先的交代,再次死亡之后便向着心中的方向往黄泉路而去,却跟一帮孤魂野鬼混在一路,是不是打算滞留阳间为非作歹?
正训斥,李正坤走了来,一脚将昌星生踹翻在地。昌星生认得他就是刚才在常莫阆家赶他们的狠鬼。李正坤跟桑大学生李正坤相貌并不一致,昌星生也没将二者联系起来,因此从鬼的角度来讲,他并不认识李正坤。
他绻缩在地上,惊恐地问道:“你是何人,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踢我,我们有仇吗?”
李正坤也不答话,抬脚又是一阵猛踢。昌星生前几天被衙役狂殴,旧伤未好,新伤又添,痛苦可想而知。最关键的是心中糊涂,明明白白吃点苦头不要紧,糊里糊涂挨打,痛苦和折磨更甚,因此,昌星生又惊恐又着急,竟晕了过去。
李正坤哪管他死活,又狠踢了上百脚才罢休,命包振堂将昌星生带去城隍衙门,并请求凤山城隍乐武抓捕凤山城中野鬼游魂,在桑大四方贴上告示,严禁所有鬼魂进入桑大,惊扰校园。
包振堂翻翻眼:都不准进桑大,我们怎么办,你书还读不读了?
李正坤裂嘴一乐:是你怎么办,不是我们。我是人,又不在此列。又道:得得,你这老小鬼儿,就算我话说得不谨严,你看着修正便了,抓什么小辫子。速去速回,办好差事,否则又罚你跪!
李正坤走后,包振堂嘟哝道:总作威福,算不得好主人,总有一天我要弃你而去!
牢骚归牢骚,主子交代之事还得赶快去办,昌星生悠悠醒转,包振堂喝命起身,带着他来到凤山城隍衙门。
乐武听说昌星生竟敢去骚扰李正坤的老师,这还了得,命衙役立将昌星生拉下去,重打三千棍,然后戴上重达三百斤的大枷,在衙门外示众半年,再行处置。
包振堂替主子谢过,又禀报说李正坤请求全城搜捕野鬼游魂,并在桑大四方贴上告示,不准野鬼游魂进入桑大,骚扰校园。
乐武一一照准,立即发下签票,命全体衙役出动,在凤山城内大索三天,凡四处流窜之鬼、不服管教之魂,一律拘押下狱,严加鞫讯,着快发落。
对于桑大告示,乐武说衙内师爷刚好告假,想请包振堂代为拟出。
包振堂心中老大不乐意:一个面嫩小鬼儿役使老夫,已深以为耻,一个小小城隍却也想打老夫的秋风,什么世道!
乐武再三相请,言词态度都很恭敬,包振堂只得从命。包振堂学力深厚,此等小事自然不值一提,待堂上仆役铺纸磨墨毕,站到案前,不假思索,文不加点,挥笔立就。
乐武读后,大加赞赏,告罪道:“刚才欺骗先生,并非师爷告假,而是下官想试先生之才。先生果然大才不罔,如果不嫌弃小衙寒陋,等李正坤公子学业期满,先生能否屈才到小衙指点帮补下官?”
包振堂这才知道,乐武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原来是想挖墙角,他也知乐武是秀才出身,能识珠玉,也能礼贤下士,不象那些庸官俗吏,但包振堂自信大才,区区一个城隍衙门,焉能有所施?
推辞道:“老夫既已为奴,焉能自主前程,谢乐大人赏识,老夫不敢擅自答应。”
乐武哪里甘心:“下官初见先生,是在黑无常爷在敝衙宴请李正坤公子的席上。那日下官亦曾听无常爷和李正坤公子谈到,李正坤公子大学读完便回阴归位,先生也服役期满,回无常殿交差。按此途径,先生到时不过蒙赦进入轮回。如果轮回得好还好,要是进入中下之途,有甚趣味?轮回之时,一碗孟婆汤饮下,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岂不辜负先生数十年苦读之功。下官亦算读书人,深为先生可惜,还望先生三思之。”
辞别乐武出来,包振堂闷闷不乐,一路长吁短叹回到图书馆。乐武的话直击他的软肋,越想越觉说得有理,但又无法摆脱眼前的困境,除开听天由命,似乎别无他法,因此,郁闷不仅不能得到排解,反而越来越甚。
李正坤坐在图书馆里,见到他这付落魄样,不禁笑道:“去了一趟城隍衙门便把魂弄丢啦?”
包振堂正无好气,面色愠怒:“你到底是做人还是变鬼?要做人就滚回阳间去,要变鬼就滚回阴间来,老这么跑上跑下,也不嫌累得慌!”
“咄!老小鬼儿,吃枪药啦?”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老夫一把老骨头,可陪你不起,求你放过!让我回无常殿吧,不管是下地狱也好,还是转世投为畜生也好,强过奴颜媚骨侍候你!”
李正坤乜着他:“可以呀,如果你想走,我不留你。”
包振堂喜出望外:“你所言当真?”
“老爷我言出如钉,绝无回头。只是你在走之前,老爷我要给你打个记号。”
“什么记号?”包振常脸色一灰。他知道李正坤又要开始玩花招了。
果然,李正坤道:“你看见老爷我踢昌星生,不过只踢断他几根骨头,对你却要格外关照些,老爷我要踢断你全身骨头!这个记号要打在你心里!”
话音一落,飞起就是一脚,将包振堂踢飞到屋顶,又重重落将下来,跌在地板上,立时满面流血,哀嚎不止。李正坤又出腿如飞,从包振堂头部至脚后跟,全都关照到位。
可怜包振堂,浑身骨头几乎寸断,剧烈的疼痛犹如咆哮的海水,将他灭顶淹没,昏死数次。从做人到变鬼,未曾受过如此苦处!
李正坤踢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