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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介绍个好地方

  朱高华铁青着脸,拿出袋子打算倾尽所有,李正坤道:“这些鬼是十足的受虐狂,撒得越多他们越高兴,蚀肉粉来之不易,没必要在这些无关痛痒的傻瓜身上浪费。”

  “还管起师父来了!”朱高华双手挈着袋底,将剩余的黑粉倒了下去。几个鬼头被严重烧蚀,与坝里的身体分开,掉落坝底,朱高华这才心满意足,呵呵大笑,收了袋子,带着李正坤回到村里。

  李正坤见了院里的鬼头鬼肢,有些意外:“师父,这些残鬼是村民吗,留着干什么,喂了狗吧。”

  两只在转着圈的狗闻声竖起了耳朵,眼光期盼地盯着朱高华,狗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恳求他批准。朱高华赶走了它们,两只狗恋恋不舍地低呜着,回到墙角恹恹困下。

  朱高华用白粉帮李正坤消弥了伤口,给他讲了这些鬼的来历。他要把这些鬼的残肢断首堆在院里,受尽冷雨夜寒,直到每一双眼睛不再有恐惧之光,全都充满怨毒之色,才是这些鬼苦满福至之时,到时会复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去村子边沿搭屋居住,正式成为怨鬼村的村民。

  听了这种安排,李正坤直打寒噤。朱高华冷血疯狂之极,巴不得阴间所有的鬼都变成怨鬼。只要是被他撞上的鬼,哪怕心里还存在着一丁点的希望、感激、快乐等情感,都会被他设法榨取磬尽,直到往这些倒霉鬼的心里塞满绝望、愤怒、怨恨等负面情绪,方才称心如意!朱高华是一个残忍无情的可怕鬼,但他当初只是将自己推下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并未让他受别的苦楚,李正坤认为朱高华还存有一念之仁,有些师徒情份;这次朱高华又不辞劳苦,奔波多日,四处寻找自己在阳间的身体,李正坤震颤之余,竟对朱高华生出一丝感激之情。

  因着这点感激,李正坤主动到灶下烧火做饭。晚上,师徒俩对坐枯灯,朱高华道:“你怎么不问我找到你的身体没有?”

  李正坤摇摇头:“肯定没找到,要是找到了,你一定会告诉我。”

  “找到了,就在铁山敬老院的地下室里,浑身插着管线,靠机器维持着,的确还有一口微弱的气在。”朱高华淡淡地道。

  李正坤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脑中陡然闪现出阳间的蓝天白云、鲜草绿树,阳光下蔼蔼的田野,静谧的小镇,还有繁华的都市,滚滚的人流……他蓦地跪到地上,磕头道:“师父,你老人家发发慈悲,送弟子还阳吧,几十年后,等我尝够了阳间的味道,再下来侍奉你也不迟啊!”

  这么长时间的浸润教导,一点都没往他心里去,还一心想着要离开怨鬼村,数月心血付之东流,朱高华气得发抖,劈脸就扇了他一巴掌。

  李正坤左脸挨了,伸过右脸来:“师父,使劲扇,对不住你的教导,我罪有应得。你老人家扇够了,就送我回去吧。”

  “你就这么想还阳?”

  “死了都愿意!”

  见李正坤如此心意坚定,朱高华知道强求无用,让李正坤再给他做三天饭,了却师徒情缘,第四天一早,带他去还阳。李正坤压下迫切的心情,咬牙答应了。

  接下来的三天,李正坤度日如年,又期盼又焦灼。他想到了在阴间认下的钟花娘,无暇告别,也不知钟花回终南山后情形如何?如果娘回嵬亭驿站找不到他,会不会四处寻找?

  想起钟花为照顾失血虚弱的他,夙兴夜寐,细致周到,焦虑裹心,怜痛缠面,李正坤眼里就漫上泪花,思念和悔恨牵扯着他的心,但阳世间温暖明亮的山水村庄,又象磁石吸针一般吸引着他。李正坤最终决定还是先还阳,死后再来寻钟花娘,到时不再为人,永远在阴间孝敬陪侍娘亲。

  每天夜里,李正坤躺下后,朱高华都悄然出去,化黑风上了村后的悬崖,往昆海市而去。李正坤瞌睡死,毫不知觉。

  三天之期到,次日天明起来,李正坤站在院子里,看着朱高华,心里头打着鼓,害怕朱高华食言。

  朱高华阴着脸从院里断肢中抽出两截腿来,扔给两只狗,两个畜生欢天喜地衔了去,到檐下咕兹咕兹啃起来。两个鬼头叫道:“是我的腿,被狗吃了,将来怎么还原?”

  朱高华喝道:“瘸着!”

  两鬼大骂起来,朱高华笑呵呵地道:“就是要这种感觉。”带着李正坤扬长而出,往村后崖下走来。

  李正坤按住狂喜的心情,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一句半句,惹恼了朱高华,就不把他往铁山敬老院带。被黑风拥着往上升时,路过崖中间,李正坤本想跟黑头鬼打个招呼,因怕节外生枝,也紧闭着嘴,在黑头鬼诧异而恼怒的目光中冉冉升至崖顶。

  人间此时为夜晚,季节正值深秋,天上明月高悬,山间清风穿林,十分爽利舒适。李正坤的心情也跟这深邃而辽阔的朗月高山一样,蕴含希望,深藏快乐,脚步轻盈地跟着朱高华下了山,往昆海市赶来。

  赶到铁山敬老院,在一个位于地下的单独房间里,李正坤看见一具瘦小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上连着管线,面容灰白,颧骨高耸,眼闭唇合,跟一具死尸差不多。他高度怀疑这是自己的躯体,朱高华告诉他,因为长时间卧床不动,身体肌肉萎缩,就是这个样子。

  李正坤心中的热情几乎退至冰点,不觉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扑到那具瘦弱的躯体上。他摸了摸自己现在的手臂和大腿,肌肉饱满而有力,与刚死之时没有两样,可没想到还不到一年时间,阳间的躯体竟孱弱如此!人还不如鬼,到底还不还阳,他有些犹豫起来。

  此时,房门打开,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强壮男子走了进来,动作麻利地撤掉躯体上的电线和管子,把床往门外推。见他们要推走自己的身体,李正坤急了,问朱高华该怎么办?

  “你不是死了都想还阳么,现在你的身体就在眼前,怎么反倒犹豫起来了。只要闭着眼睛往这个身体上一躺,你的愿望就实现了。”朱高华带着莫测的笑容说道。

  李正坤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可疑,但身体已被推出房门,来不及揣摸朱高华的奇怪之处,也来不及细细思考,急急赶到外面走道,不顾一切往床上身体扑去。

  他睁开眼,只觉一片刺亮,走道的灯光就象夏季正午的阳光,刺得他不得不再闭上;想动弹一下,感到四肢与身体相脱离,根本使不上劲;想张嘴说话,自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感到嘴唇似乎也动了,耳里却完全听不到声音。

  正惶恐,听到床头有人说话:“我好象看见他眼睛睁了一下。”

  “我也看见他的嘴张了张。”

  “是不是醒了?要不要报告黄医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上就要取器了,何必横生枝节,免得孟院长又不高兴。”

  “那到也是,反正取完也成一具死尸了,醒不醒的也不重要。”

  李正坤听出是推自己的两人在说话,虽不明白他们说的话,但最后一句中“取完也成一具死尸”几个字却听得清楚明白,心中不禁又急又恼,不顾一切地倾尽全力挣扎,终于将手足挪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惊呼:“天啦,你看到没,他手脚都动了,真的醒了!听说这个植物人都躺了快满一年,怎么这时候醒了?”

  另一人安慰道:“莫紧张,你杀过鱼吗,剖开鱼腹时,鱼都得要挺一挺。这个人可能已感觉到这是他在人世间停留的最后几十分钟,想努力地挣一挣,看能不能挣得脱。”

  李正坤终于明白了,他们是想杀了自己!心中切齿骂道:“王八蛋,老子千辛万苦才求得师父送我还阳,还不到十分钟,你们又想弄死老子,老子再变成鬼绝不放过你们!”

  李正坤被推进了取器室,头上炫亮的无影手术灯,刺得他原本微微睁开的双眼不得不再次闭上。他想翻身坐起,跳下床奔出门去,谁阻止他,他就伸拳出腿招呼他。可这只是他心中的想象,他虚弱无力,连睁眼张嘴都费劲,遑论起身。

  他突然极力睁开双眼,目光咄咄地盯着上面的无影灯,及无影灯周围几张戴着蓝色口罩的面孔。有几张面孔的眼睛睁得比他还大,并且布满惊恐。其中有一双眼睛却无动于衷,冷漠而冷静。

  “推麻药。”冷漠眼睛下藏在口罩后面的嘴在说话。

  一阵刺痛从手臂传来,李正坤在昆海医院抢救时经历过手术,知道注射器已刺进自己的血管,随着麻药推注,几分钟后自己将会失去意识,身体便任由宰割。

  满腔的愤怒,冲天的怨屈,在李正坤虚弱的身体中积聚,无处可以渲泄。他感到身体就象一只气球,不断地有气体冲进来,撑得快要爆炸了。李正坤心中祈求,快些爆炸吧,炸死这些丧尽天良的冷血王八蛋!

  他还没有体会到爆炸的快感,就感到陷于一种无边无际、粘稠旋吸的没顶液体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忽然站在了屋里,看着无影灯下一帮人围着一张铺着白单的床在紧张而有条不紊地忙活,再看身边站着朱高华,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鬼,又伸伸胳膊抬抬腿,轻松而涨满力量,就知道他又变回了鬼。

  李正坤突然蹲到地上嚎啕大哭。

  另一个鬼蹲下来安慰他:“兄弟,我也是这样被取了脏器而死,虽然冤得慌,但也无可奈何。你要向前看,既然变成了鬼,就照到鬼的活法活呗。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地方,叫怨鬼村,你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报得了你的怨仇,因为那里的鬼都跟我们一样,心中充满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