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坤道:“为什么要逃走?”
女鬼翻了他一眼:“真以为我把你当女婿,不过是拖你来替我们收拾东西,顺便掩众耳目,以免我们前脚刚走,滕总的爪牙后脚就撵到,哪里走得脱?”
才在街上当众说的话,说不认就不认,翻脸比翻书还快,李正坤的暴脾气和犟脾气一块儿上来:“你说我是你女婿我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天下怕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女鬼呵呵一笑,一副见多识广什么人鬼都见过,又因感激李正坤而不计较其冲撞的神态:“小伙子,谢谢你刚才帮我,你要是害怕,先呆在院儿里,等天黑后再悄悄地走。小丽,去烧水泡茶。”
“我不走,就在你们家住下,还得跟你女儿住在一起。”李正坤的口气不容商量。要论耍赖,阴间恐怕还没哪个鬼能耍得过曾在怨鬼村呆过几年的鬼。
年青女鬼吃了一惊,露出怯怯的目光,老年女鬼变脸作色,骂道:“蹬鼻子上脸!你出去称二两棉花纺一纺,老娘可是好欺负的?快给老娘滚出去!”她还在渗血的嘴唇剧烈张合,显是胸中充满巨大激愤和震怒。
什么样的怨鬼戾魂在李正坤眼里都不值一哂,他坐在凳子上,悠闲地跷起二郎腿:“要赶我走也行,你出去再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把刚才认我当女婿的话收回,我就不再纠缠。”
老女鬼气得鼓腮瞪眼,因腮帮肿涨,一鼓气疼得直呲牙,年青女鬼低声道:“妈,要不然就让他在家里住一晚,我到你屋里睡。”
“不行,你得跟我睡。你刚才不是说等我等得好苦吗?老子现在回来了,你不陪我,却去跟你妈睡,成他妈什么体统!”李正坤霸气测漏,真当自己就是她夫婿一样。
年青女鬼被吓哭,嘤嘤抽泣,一边道:“刚才在街上,我见妈被他们打,又不敢上前,你路见不平一声吼,帮妈解了围,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侠骨柔肠有情有义的汉子,可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泼皮无赖,把演戏当真,竟讹上我们母女!”
李正坤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李正坤,你不是顶天立地的鬼,欺负这对孤儿寡母!本已心软,却见那老女鬼去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指着李正坤,恶声道:“你走不走?再耍赖老娘砍死你!”作势要扑上来。
李正坤因她女儿软下去的心又因这恶劣之态变得坚如铁石,他忽地跳起,化为一阵黑风,裹挟起她的女儿,进入旁边卧室,栓上房门。
老鬼傻愣当地,半天才回过神来,忙举着菜刀直扑女儿房前,用刀背狂砸门扇,叫道:“你这个王八蛋,快点儿放了我女儿,要不然老娘一把火烧掉这院子,跟你同归于尽。”
李正坤道:“要烧快点烧,老子先享受好事,只是到时候恐怕你院子没有了,女儿也没有了。”用手一捏年青女鬼腮帮,女鬼负痛大叫。
李正坤忍不住哈哈大笑,心头无比爽利,原来作恶竟如此愉快,怪不得阳间恶人多,阴间恶鬼盛。年青女鬼犹如受惊小兔,颤颤缩于床边,不敢看李正坤充满邪恶笑容的脸。既然做了恶鬼,李正坤决定将恶事进行到底,命她脱掉衣服,女鬼双臂抱肩,摇头不止。
“小伙子,既然你要做我女婿,就打开门我们好好商量。”老女鬼不再砸门,降声央求。
“不是我要做你女婿,而是你非得从大街上拉我来做女婿。”李正坤纠正道。
“好好,算我求着你。”老女鬼不禁笑了,“但既是做女婿,就有做女婿的规矩和程序,这样野蛮粗暴霸王硬上弓,你亏不亏心啊?”
李正坤的浑被老女鬼拎出来,摆在面前,不觉脸红心跳,有些窘迫,年青女鬼一直在偷觑他,此时道:“去开门吧。”李正坤犹如得到赦令,赶紧跳起来去打开房门。
老女鬼走进来,手上的菜刀已不知所踪,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李正坤,神色庄重地问道:“你真想当我女婿?”
李正坤拿不定主意,此前的行为不过是被老女鬼的失信所激发,未计后果,此时冷静下来被郑重一问,便不知作何回答。老女鬼见他犹豫,已了然他心思,脸上浮起不快和轻蔑:“我知道你有手段,但鬼跟人一样,不是靠暴躁和冲动解决问题。我欠滕总三千万,如果你能帮我还上,我就大摆酒席,请来街坊四邻,风风光光将女儿嫁给你。如果你是个穷鬼,现在就走出我女儿房间,离开我的院子,本来我们就互不认识,出了门你走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当街上那场戏重来也没发生过。”
李正坤做人二十年,做鬼十年,从未碰过女人或女鬼,对男女之事还停留在神秘幻想阶段,刚才年青女鬼要真在他淫威之下脱光衣服,玉体横陈,恐怕他也只能瞪眼咽唾,无从措手。原本他已心怯,打算找个台阶糊弄过去,赶紧离开这个尴尬的房间,到街上去继续追寻茶馆里出来那个胖鬼,打听钟花娘的事,可这该死的老女鬼满眼蔑视、遍口冷言,摆明从心底里瞧不上他,使他平息下去的心脏又象风帆般涨满,充斥起蓬勃斗志。
李正坤以同样不屑的口吻道:“区区三千万难不住爷,这次你说话算话?”
老女鬼眼里放出亮光,年青女鬼眼里射出惊光,两鬼几乎同声道:“你有钱?”
“备好酒席,三天之后就是老子的洞房花烛夜。”李正坤说完化着一道黑风,呼啸而去,两个女鬼面面相觑。
年青女鬼从床上站起来,撇嘴对她母亲道:“这个死鬼怎么看也不象有钱鬼,破衣脏鞋,倒象个流浪汉,如果相信他的话,三天后滕总的人来要债,我们只有再次受辱。”
老女鬼也拿不准,但她从李正坤的眼中感受到一种执拗,怕被看轻想要证明自己的执拗,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鬼也是一样,经再三思考,她决定赌一把:“不要怕,滕总的人再来,我把你藏起来就是。”
转眼三天之期已到,李正坤却黄鹤一去不复返,这可急坏了母女,此时逃跑已来不及,老女鬼无奈,只得带着女儿来到院后,将她藏在一口窨窖里。
老女鬼打开院门,搬把椅子搭在门口,旁边放着一张小凳,上面放着一壶茶、一把菜刀,她象一个镇守的将军,跷起二郎腿坐在椅上,等着滕总的人到来。
大约中午十一点,一帮凶恶粗壮的恶鬼拥进巷子,领头者是一个身材瘦小双目如鹰的男鬼,五十来岁的样子,西装革履,肩披风衣,戴着硕大金戒指枯瘦乌黄的手指夹着一根短棍般的雪茄,走起路来睥睨姿意,六亲不认。
一众恶鬼来到院门口,见老女鬼螳臂挡车一般挡住去路,不禁发出笑声嘘声一片。老女鬼一点不怵,抱起茶壶灌了一气,抹抹嘴角水渍,操起菜刀将木凳拍得劈啪直响:“哟哟——滕总亲自光临,真让老娘受宠若惊。只是你来了也白来,我一分钱没有,鬼身倒是有一个,滕总要是看得上,我拍拍屁股就跟你走,如果看不上,用这把刀劈了我!”
瘦小的老鬼正是滕总本尊,张开满口黄牙的嘴,吐出着火般的浓烟,呵呵一笑:“真他妈晦气,桃花儿看不见,老菜帮子一个劲儿乱晃,真是阴风日下,鬼心不古!殷春素,我知道你今天要来这一出,东西早给你备好,慢慢享用。”
滕总名叫滕明,跟殷春素从人间打交道一直打到阴间,算是老“朋友”,殷春素欠他的钱是阳间的债,一百多万,原以为人死债消,可没想到滕明病亡后到阴间继续开公司,聚起一帮野鬼恶魂,仍然前呼后拥,耀武扬威,为害孤弱,殷春素一百多万的阳债也不知如何又变成了三千多万的阴债。
滕明一挥手,四五个恶鬼抢出,七手八脚将殷春素掀翻在地,用指头般粗的绳子没头没脑捆了,形同一只可笑可怜的鬼肉粽子。
众鬼将她扔在门角,滕明上来,将雪茄雪白的烟灰掸到她脸上:“在阳间说拿你女儿抵债,你百般忽悠抵赖,到了阴间还他妈不从,老子也不再跟你们母女玩周瑜打黄盖的游戏,直接明抢了。”
殷春素呸了一口:“滕明老鬼,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虽然我们都做了鬼,但天地还在,你作恶多端,当心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滕明哈哈大笑:“如果在人间你说这话,还多少让人有点感觉,但到了阴间,我们都是未入轮回、天不管地不收的孤魂野鬼,谁他妈有闲心来管你我之间这些破事儿!钱你是摆明还不上了,我也简单直接嘎嘣脆,就收了你这小院儿,做个外宅抵债。你女儿侍候我,你负责做饭炒菜,还得给老子搓背抹澡、洗脚捶腿。我看你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如果侍候得老子高兴,老子也可以在耍你女儿的间隙,偶尔分惠于你,也强于你做人守寡做鬼仍在苦捱是不是,你还不谢谢我——哈哈哈。”
“天杀的老鬼!”殷春素切齿痛骂。
滕明踢了她一脚:“该死的鬼老婆子,先干了你女儿再说。”命寻找殷春素的女儿。
手下鬼汉犹如听嗾的恶犬,闻令冲进院子,踢开房门,掀被挪床、翻箱倒柜,寻找半日,却不见殷春素女儿的鬼影儿。
滕明嘿嘿一笑:“东躲西藏是这鬼老婆子的惯用伎俩,她都没逃,她女儿能跑哪儿去,到房后去找。”
见恶鬼们直奔后面,殷春素知道藏不住了,大骂道:“滕明老鬼,你做人不积德,做鬼也尽干挨刀事,当心我女婿回来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