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公交车驶来,并非开往会场方向,昌星生却拉着一路噘着嘴的昌小缦迅速登上车,左文秀急喊道:昌老师,上错了!昌星生装着没听见。
昌小缦原是不管这些事的,凡事皆有她父亲操心,可听到左文秀的呼喊,便提醒昌星生,乘错车了。昌星生说故意上错车,就是为了甩掉那两个穷酸,到前面去乘网约车赶往会场。
乘了几站下车,父女两人站在街头等了许久,都没有网约车抢单,这才知道早高峰什么车都不好等,昌星生看站牌,发现这里离会场也就三四站路,决定走着去,免得迟到,昌小缦不愿意,坚持等网约车,让他先走。
昌星生怎能丢下爱女独站街头,只得耐着性子陪着她等,忽然一辆宾利车停到面前,开车的一个二十来岁的美女,冲昌星生喊道:“昌老师,等车呀,去哪儿,我送你。”
这可真是老天有眼,昌星生也不管这美女是谁——因为压根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忙带着昌小缦坐上车。他坐上副驾驶位,让昌小缦坐后面。他对美女说要去开一个会,赶时间,却怎么也等不来车,幸好遇上朋友,要不然就抓瞎了……他双眼放光,说了一大箩筐地话,也不顾女儿在一旁。
美女微笑着听,一边往会场方向疾驶而来。
会场在什么地方呢?就在凤山市最豪华的酒店——泉鱼酒店。开宾利的美女乃是诸娜。她跟费洁也早来泉鱼酒店住下,本要在酒店大厅堵识昌小缦,接到李正坤电话,开着车出来试接昌星生父女,没想到真接着了。
进入泉鱼酒店,昌星生再也忍不住,谎称自己刚换过手机,向诸娜索要电话号码。昌小缦知道父亲的毛病,从她还没懂事起,她母亲就不知多少次以泪洗面地向她倾述过父亲的“嗜好”。昌小缦的母亲最终无法忍受她父亲的“嗜好”,在昌小缦初中毕业时跟昌星生离婚,昌星生娶了自己门下小十余岁的一个美女研究生,又生下一个女儿,已上小学。虽有娇妻幼女,昌星生仍然克服不了自己的“嗜好”,不时传点绯闻。
当着自己的面,老毛病又犯,昌小缦忍无可忍,向诸娜接露道:“他骗你的,他手机从没丢过!”
昌星生一下子非常尴尬,诸娜却笑道:“昌老师真会开玩笑。昌老师,我曾听过你的讲座,所以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你当然没有我的电话。”
又转向坐在后座的昌小缦:“我叫诸娜,看情形你是昌老师的女儿吧,叫什么名字,我们俩留个电话。我也在这个酒店住,有时间我们一起喝咖啡。”
见诸娜没有给昌星生留电话,让昌星生吃了瘪,昌小缦感到十分解气,对她顿生好感,立即跟她互留电话,还要加微信。诸娜婉拒加微信,说她的微信上全是商业伙伴,昌小缦加进来也无聊,有空会给昌小缦打电话。
好事被女儿搅黄,昌星生只得一笑了之,谢过诸娜,带着昌小缦来到五楼会议厅。
会议厅里早已济济一堂,前排就坐的有凤山市的领导、桑青大学的领导、乌环省的领导,在国内食品界有影响的几位大佬和几大老牌食品厂的老板,也都在前排就坐。昌星生的位置在前排稍靠左的位置,紧邻桑大校长。对此安排他也很满意。其余参会者均在后面就坐,根据名气、所在企业规模大小安排座次,越次者位置越靠后。
虽号称国际学术会议,其实外方主要是美国人,偶有几个欧洲人、东南亚人,充数其间。活动主办方也是美国人,凤山市政府、桑青大学是协办方。
这样的所谓学术活动都是美国人以国际、世界之名忽悠中国人,目的在于唬住一些唯利是图的中国人,好媷羊毛,那些中国人也不傻,也需要这样的噱头来媷另外的人的羊毛,故此形成你媷你的、我媷我的。嘿嘿。
坐在昌星生另一边的是一个澳大利亚人,名叫克斯里特琴,大约六十多岁,是澳大利亚着名奶供应商——泛亚公司老板。他主动跟昌星生搭讪,颇恭维昌星生。要说昌星生并不差马屁,逢迎他的人中也有很多是食品大公司、大工厂老板,但被外国老板高看,昌星生还是忍不住激动,故放下院长、名教授矜持,跟克斯里特琴相谈甚欢。
因交谈太过紧密,超过一般社交客套,如同老朋友一般,甚至引起旁边就坐的桑大校长忌恨,校长心想:在老子眼皮底下勾勾搭搭,什么意思?有外国朋友了不起?恶心老子不成!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校长会吃昌星生的醋?原因其实很简单,有许多中国专家和学者,非常注重所谓国际认可度,如果有人在外国学术期刊上发表过论文,被外国评奖机构颁发过奖项,被外国大学邀请去讲过学……等等等等,仿佛在国内便高人一等,可以傲视同侪。如果一个专家、学者没有上述经历,无论成果多么伟大,似乎都只是一只上不得台面的土鳖。呵呵呵。
所以,桑大校长见昌星生跟外国人聊得火热,难免心中醋意翻腾,觉得他没交自己这个校长放在眼里。
昌星生翅膀很硬,但还硬到可以跟校长制衡的程度,察觉到校长不高兴,赶紧停止跟克斯里特琴的热聊,要是再聊下去,说不定明天自己的院子帽子就会被莫名革去,那就太不划算。不过好在两人早已加了微信,昌星生趁上洗手间的机会,给克斯里特琴发微信,约定晚上一起喝台酒。
上午是主题报告。共有三个主题报告,第一个报告是美国人作的,第二个报告是英国人作的,最后一个主题报告是中国教授昌星生。
虽然前两个报告的时长都是一个小时,昌星生的报告只有二十五分钟,但昌星生仍然感到非常满足,对主办方也充满感激之情。因为三个主题报告中只有一个中国人,在如此高规格的国际学术会议上,似乎昌星生便代表着中国最高水平。
昌星生的感觉不无道理,等他红光满面走上台,匆匆作完报告,又志得意满在掌声中走下台,坐回自己的座位,前后左右许多人都向他表示祝贺,而就坐在他旁边的桑大校长却铁着脸一言不发,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会议议程,似乎在昌星生作报告期间,到昌星生作完报告授受祝贺,校长都没正耳听过、正眼瞧过。
昌星生颇为尴尬和不安,不敢过分放肆,赶紧收敛自己的情绪,再不敢向领导人接见群众一样,逐一握过争相伸过来,向他表示祝贺的手,只是抱拳草草作个罗圈儿辑,便赶紧老老实实坐下。
最不懂事的就是澳洲洋鬼子克斯里特琴,居然不顾昌星生的紧张和焦虑,更不看桑大校长阴得都快滴出水来的脸,还在用中文大声地恭维和赞扬昌星生,似乎昌星生刚才作的不是短短二十来分钟的报告,而是发表了什么大奖摘获感言一般。
昌星生大为紧张,不住在给克斯里特琴使眼色,克斯里特琴却不懂窍,他越使眼色,他夸得越起劲,成心对着干似的。
桑大校长再也听不下去,霍地站起身,向会场外走去。昌星生赶紧也站起来,跟了出去。
校长去洗手间,昌星生跟进洗手间。
待两人从洗手间出来时,校长已经脸色平和,昌星生也不再象刚才那么紧张,而是满脸堆笑地陪着校长返回会场。显然,校长心中极度不满的情绪已得到纾解。至于到底是怎么纾解的,洗手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二人之间有着怎样的对话,只有鬼才晓得。呵呵。
下午,开展论文交流。
克斯里特琴对一份论文赞不绝口,直言作者乃食品界不可多得的天才。昌星生很好奇,想知道论文是谁写的,要过来一看作者,不觉陡然间坠入荒诞之中,感觉如作梦一般:克斯里特琴极力推祟的论文作者居然是自己的女儿昌小缦。
这个该死的澳大利亚洋鬼子克斯里特琴,难不成真是我们父子的贵人!
昌星生心中骂了一句,将论文还给克斯里特琴,淡淡地道:一般嘛!
克斯里特琴虽然很敬佩昌星生教授,但是一点儿不赞同他的眼光,依然对昌小缦的论文十分看好,毫不吝惜各种赞美之词。他表示非常看好昌小缦的专业天分,相信昌小缦今后将成为世界食品界的擎天之柱。他要结识这个年轻的作者,想邀请作者毕业后来他的公司——泛亚公司工作,他将把泛亚公司的中国业务倾心相托。
还有这等好事!昌星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泛亚公司是澳大利亚最大的奶制品公司,其中国业务量乃是百亿级,听这个洋鬼子克斯里特琴的声口,是欲将中国业务悉数委托给昌小缦,那昌小缦还不丑小鸭秒变白天鹅,从他现在提供给她的中产阶级一跃变为资产阶级。嘿嘿。这小丫头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昌星生毕竟不是一般人,脑子转得很快,兴奋之余,很快感到不对劲:这个该死的洋鬼子不会是已从哪里知道了昌小缦是我的女儿,方才开出如此优惠的条件吧!
有人也许觉得说昌星生脑子转得快是恭维他,因为昌星生如果是真聪明,就该明白不管克斯里特琴知不知道昌小缦是他女儿,他昌星生都不具备能摄服一个百亿级公司的实力。认识不到这一点,说明昌星生脑子转得一点不快。呵呵。
其实也不然,许多人都有一个共通点,稍微取得一点成就,或是被别人恭维一通,便开始无限自我膨胀,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甚至姓甚名谁。昌星生就属于这种情况,以为连这样高规格的国际学术会议都要邀请自己来作主题报告,自己早已泥体塑金,成真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