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坤命几个年青鬼魂找来锄头钢钎,挖那坟头,很多鬼掩嘴偷笑:青苔累累的坟头怎么看也不象是地窨,李正坤虽然凶残歹毒,脑子却并不好用,就等着闹笑话吧。
刨去坟头草皮浮土,现出一个用石头凿成的圆盖,砸开石盖,里面躺着一架早已朽烂的棺材,因年深日久,水泡泥浸,塌陷的棺渣和着泥土狼藉半坑,显得肮脏、恐怖而凄凉。不见白骨,只有一条条尖锐的脏污冰棱,从破棺之中四处延伸而出,甚是惊心。
李正坤心头一沉,看来李世如真被李正山所害。撬开残棺,果然躺着一个躯体,全身被黑冰包裹,透过混满草根土屑的脏冰,隐约可见那躯体上缠着密密的黑铁链。与老鬼描述相同,这躯体应是李世如无疑。围观众鬼一阵唏嘘,谁都没想到消失多年的村长李世如,竟被他亲生儿子埋进了坟墓!
李正坤命将躯体抬进后院,小心翼翼砸去冰壳,清除污泥,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一个骷髅头,自脖子以下都缠着冰寒刺骨的黑铁链,没有双足,众鬼见了,都证实正是李世如,头小血肉和双脚都被当年李正山用黑粉蚀去。
李正坤掏出一把青光冷艳的短剑,正是雷诛厉赠予的青吉宝剑,雷诛厉说这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今日正可验证他的话,李正坤用剑轻劈李世如身上铁链,果然应声而断,原来雷诛厉所言不虚。
李正坤又掏出白色回身粉,撒在李世如身上,奇迹发生了,只见枯骨生肌、断肢回形,不到盏茶功夫,一个身体壮实、面目沧桑的李世如就出现在众鬼眼前。众鬼瞠目嘘叹,将李正坤视为天神,又为他们的村长终于回到大家中间,感到欢欣鼓舞,不觉暴发出长时而热烈的掌声。
李世如长嘘一声,从地上坐起,一把抓住李正坤:“正坤,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正坤表情平淡,简单告诉了他事情始未。听说李家村所有鬼魂,除开李正东外,都在冷月谷,大家已商量一致,跟李正坤去无常殿自首,李世如以手拍额,连呼正该如此。李世如说被李正山活埋在坟墓中这几年,不能动弹,无法呼吸,饥馁干渴自不待言,最要命的却是坟墓中深广的寂寞。起初他还牵挂李正坤,后来也顾不得了,常在难以忍受的巨大痛苦中思考人生和鬼生,终于渐渐明白,一切都得放下,不放也由不得自己!既然机缘巧合,老天派李正坤来拯救大家,是大家的福气,应速离这鬼谷,去无常殿接受审判,进入轮回大道,超脱重生。
众鬼听得直点头,恍惚间觉得村长李世如十多年来一直未曾离开,他仍是大家心中的主心骨,他的话大家仍奉为圭皋,愿意遵言而行。这倒有些奇怪,众鬼也没想到。
李正坤心头有些发酸,深明大义、威严简明的村长,三言两语就让众鬼心悦诚服,确非一般可比,只是这个从小关照或者说是关爱自己的世如叔,怎偏与自己有着难以启齿、为世所讥笑的暧昧关系,让自己原本对他充满敬仰和亲爱的情感,一下变成憎恶和疏离,但他刚才的话很有道理,一切都得放下,都将去转世投胎,何不放下过往,淡然相处。
想到这里,李正坤便对李世如缓和颜色,李世如完全了解,两鬼对视一笑,已抛却往日隔阂,心又走到一起。李世如道:“正坤,过去的事我已放下,从此往事不再提了。”
李正坤点头喜道:“你还是我的世如叔。李正山已被我断去四肢,摆在前堂,他原是冷月谷的大当家,现在你回来了,就由你来组织大家出谷吧。”
李世如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已学成惊天大本事,谁还敢在你面前发号施令,你也不要谦虚推脱,我们李家村这个领头雁还是你来当,你就带着大家往正路上奔,我做你听命马前卒。”
李正坤道:“我明白了,世如叔的意思,我是我们村唯一的希望!”
李世如道:“正是如此。不过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有什么不同看法吗?”
众鬼心想,傻子才有不同看法,李世如有威性,李正坤有本领,跟着他们不会吃亏,便一齐吼道:“听村长的,就跟着我们村唯一的希望。”
李世如又对李正坤道:“至于李正山,不管曾做过多少恶事,总还是我李家村的鬼,我替他向你求个情,你就大人大量,原谅他粗鲁无知,带着他一道走吧。”
李正坤带着众鬼来到前堂,李正山已醒来,正痛得嗷嗷乱叫,李世如见到他惨状,面无半分痛色,只淡淡地道:“自做自受,报应不爽。”
李正坤用白粉给李正山接上断肢,李正山立马不疼了,只是流血太多,脸色惨白异常,浑身无力,呼吸细弱,不复以往健壮牛逼的样子。见他爹李世如活崩乱跳地站在堂前,李正山就明白了一切,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在村民面前和冷月谷中已无舞台,只能任由李正坤摆布。
李正坤命几个鬼去后院拿来从李世如身上解下的寒铁链,因铁链太冷,几个鬼不敢用手拿,用棍子挑了来,李正坤命将铁链套在李正山身上,将其锁在柱子上,等谷中众鬼准备好之后,牵着他一道出谷。
第二天,陆续有鬼代表来回复,鬼魂们都愿意出谷,重新转世,李正坤和李世如商议,既如此不如让大家尽情欢饮一天,明日一早登程,至于谷中房屋诸物,按招匪惯例,一火烧之,其余诸物一概舍弃,反正是去投胎,又不是去做官。
号令传下,冷月谷中大摆筵席,众鬼你挽我请,热闹宴饮。滕明带着殷小丽上山来,说要跟师弟痛饮一醉,殷小丽本一直冷着脸,架不住众鬼相劝,李正坤又一个劲儿敬酒喊嫂子,她要再不原谅李正坤,滕明都快挂不住,要发火了,又连饮下数十杯酒,遂一拍桌子过了这道坎,说往事不论,只管喝酒。她喝起酒来还真让众鬼瞠目,用杯不过瘾,让换大碗,连下数碗,象喝水一样,李正坤惊讶之余,从她身上恍惚看到殷春素的影子,不觉一丝惆怅漫上心头。
第二天,冷月谷中全部鬼魂,在一百名鬼代表带领下,齐集山下,共计一千七百八十一名,李正坤命登记造册,编队出谷。请滕明带一组鬼魂各处放火,烧毁巢穴。谷中烈焰冲天,哔剥作响,在大道上行走的众鬼,见家园被烧,脸上多有不忍之色,李正坤怕军心失稳,急命各临时队长,催动队伍加快前行,早日出谷。
正攒行,有两个鬼魂仓惶奔来,报告有一伙鬼兵正在攻打谷口栅门,双方激战甚酣,两鬼受守栅队长派遣,回谷来搬救兵。滕明勃然大怒,老子们已经招安归降,官府还来攻打,背信弃义,不如跟他们拚了。
李正坤劝住他,请李世如带着队伍紧跟前来,勿使有鬼魂走脱,他跟滕明带一部分年青力壮鬼魂先行前去,跟官兵交涉清楚。
来到谷口,果见栅外围着一群鬼兵,正箭射刀扬,拼命攻打栅门,这边守谷众鬼毫不示弱,枪射铳发,虽数不占优,火力却并不弱,官兵并没讨到便宜。
李正坤登栅细看,对方并非官兵,而是衙役,领头者正是新东城隍衙役卫虎,还有一个全身黑甲、手握黑鞭的高大黑鬼,正是无常殿黑头鬼队长。李正坤命守栅众鬼停止射击,没有鬼魂听他的,都看着二当家滕明,滕明喝道:“这是新的大当家,喊停就停,都他妈傻看什么!”众鬼这才停止射击。
卫虎也收住部下,暂停进攻,冲栅门上喊道:“里面的鬼魂听着,我们是新东城隍衙门和本地城隍衙门差役,冷月谷抢劫衙门要犯,两地城隍老爷已禀报无常爷,无常爷已派大军前来围剿,识相的赶快开门出降,交出要犯,否则大军一到,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李正坤冲卫虎挥挥手,卫虎定睛一看,惊得双眼发直,李正坤道:“卫班头不要恐吓我们,我们已决定焚谷出首,去无常殿领罪,但我们不相信什么城隍老爷和城隍差役,只相信无常殿黑头队长,请黑头爷进来跟我们商议谈判。”
黑头鬼喜道:“如此甚好,请开门放我进去。”
卫虎拦住他:“黑头爷,李正坤十分狡猾,他的话不可全信,还是等大军到来,我们一齐发力,攻下栅门,比较稳妥。”
黑头鬼当时追踪铁囚车,不象卫虎等衙役高喊大叫,而是悄然潜行,见卫虎等被黑风吹得晕头转向,知是李正坤捣鬼,便伏在山边不动,暗中观察,果然发现铁囚车拐上一条隐秘山道,于是追踪前来,看见铁囚车进了冷月谷。黑头鬼不敢贸然行动,悄悄回转,半路上碰到正象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的卫虎。卫虎得知李正坤被劫入冷月谷,知对方鬼多势众,也不敢轻举妄动,便跟黑头鬼一起来到本地城隍衙门,拜会本地城隍老爷,一边往无常殿报送紧急文书,请求派兵前来,一边恳求本地城隍衙门派差役协助,先来打头阵。
听说李正坤已说服谷中鬼魂出谷自首,黑头鬼就知道当初怨鬼村一事又已重演,他明白李正坤话中之意,是想将此一件功劳交于自己,而撇开卫虎等城隍衙门差役。李正坤好意,黑头鬼自然领受,岂容卫虎阻止,因此,黑头鬼摆出无常殿差派头,命卫虎等栅外等候,他要只身独闯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