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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捉了一条大鱼

  冷月谷中鬼魂都是逃脱轮回正途之鬼,虽都已从人变成鬼,由阳世转为阴世,但因未过阴界,其实都滞留在阴阳大界之外,飘泊于阳间阴面,此时跟随无常殿大军,先走过黄泉路,再登上望乡台,翻过阴阳大界,穿过鬼门关,才来到幽冥阴间,走上了通往无常殿的大道。

  世界太大,死人很多很频,黄泉路十分拥挤,鬼魂赴阴都须排队,一路受尽鬼卒折磨催逼,冷月谷鬼魂却因有黑无常在,从上望乡台起,就不用排队,优先通行,享受VIP待遇。嘿嘿。

  在望乡台上,原本应加优回看最后一眼阳世亲人,因众鬼已死多年,最少都是十来年,阳世亲人早已脱离悲痛,各谋生计,没什么好看;还有死了好几百年的,阳世亲人都不知转世几轮矣,更无须看,因此,一千多鬼魂被罗武等鬼兵催着快上快下,一分钟都未曾停留。

  到了无常殿,冷月谷所有鬼魂按照事先约定,解甲缴械,伏法皈依,黑无常传下号令,所有鬼魂押入候审大牢,等候审判。

  贝荃向黑无常告辞,黑无常知他迫不及待想去找第一阎王殿判官狄存法,岂能让他溜走,冷笑道:“贝城隍被强盗所俘数个日夜,盗虽揖拿到殿,但尚未开审,贝城隍怎能脱去,还请委屈几天,待本殿审过众盗,与贝城隍无涉,任由离去,不敢相留。”

  贝荃脸色一变:“无常爷的意思是要连下官跟强盗一并下在牢里?”

  黑无常笑道:“贝大人多虑了,无凭无据,岂能将阴司命官下在牢里,只是款留几日,案清自去。”

  贝荃还欲申辩,罗武交接完毕走上殿来,黑无常道:“贝城隍不必疑心,我殿罗武将军也曾被俘,审案之前,亦暂停军务差事,留殿候命。”

  命罗武陪贝荃住到殿侧厢房,等待冷月谷众鬼之案开堂审理;暗地里密嘱罗武,严密监视贝荃,不许他四处走动打听,更不得见客会客,交通内外。

  黑无常退到后堂,请来白无常,命提来李正坤,屏退左右,让李正坤将其所知细细讲来。李正坤讲完,白无常也惊讶万分,没想到钟花一案竟有如此内情。李正坤又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五鬼交代供状,二常细细看了,对李正坤所讲再无半点疑虑,因事涉第一阎王殿,牵涉到位高权重、尊贵无比的第一殿阎王蒋歆,二常颇费踌蹰。

  黑无常又命鬼吏连夜查寻前段时间新东城隍解来喻醒才等五鬼,发现早已解送一殿,因贝荃与狄存法皆系蒋王心腹,一定是二鬼串连勾通、上下其手,蒙骗无常殿,致使无常殿将五鬼当作平常鬼犯,问审之后按一般程序解去一殿;五鬼如今定然早由一殿批转第十阎王殿,投胎转世而去。失去五鬼对证,李正坤所持私堂状供便失去效力,能奈贝、狄二鬼何?此二鬼无交代,又能奈蒋王何?钟花钟馗便永无翻身之望!

  案子走入死胡同,黑白无常异常焦躁;李正坤见二常都一筹莫展,心中便凉了一半,神情嗒然,郁闷无言。因李正坤重伤在身,又说了大半日的话,黑无常命鬼仆将他抬入后院,安置在客房里养伤。

  白无常道:“哥哥,焦虑没用,你这一趟‘御驾亲征’,拿回一千多名脱逸鬼魂,将他们导入轮回正道,既建大功,又行大善,只是辛苦哥哥,不如我们暂停河海之愁,启江湖之饮,求天地之醉!”

  黑无常道:“哥哥所言甚是。”命速备酒宴,摆进后堂。

  二常推杯把盏,饮至半夜,不觉沈醉,倚栏而眠。次日酒醒,白无常忽对黑无常举起手掌,伸开五指,诡秘而笑。黑无常初不解,后拍栏大笑,命速速更衣备轿,他要立即启程,赶去鬼京平都山。

  第五殿阎王包拯,在前殿处理公事毕,回到后殿王府,管家毕胜告禀:“钟花郡主又闹着不吃饭,嚷着要到枉死城去看哥哥钟馗。”

  包王不禁眉头紧皱:“怎么又闹,也不嫌累。”想了想,直往后花园而来。

  远远就听见钟花恶声大嗓,训斥丫环,又传出摔打器物、瓷器碎裂的声音。本跟在包王后面的毕胜,忙趋步上前,奔到花园门口高声道:“包王爷到——”

  包拯刚走到门口,从里面冲出一个鬼来,穿着布衫麻裙,面目浮肿,头髻歪斜,与村妇无异;腮边还带着泪痕,似乎受到冲天委屈。正是第五阎王殿郡主、包王义妹、钟馗亲妹钟花。

  见她情形,包王不禁心疼:“你又作贱自己,怎不穿尊服?”

  钟花道:“只要我冤案一天不申,我就一天不穿那郡主尊服!我也不想再当这什么破郡主,你放我出去,我要去枉死城看我钟馗哥哥。”

  “胡闹!”包拯道,“郡主乃天子所封,岂能说不要便不要。钟馗到枉死城服役才十来年,时日太短,等过个百把年,此案渐淡,我再设法让你们兄妹见上一面,你天天闹年年闹,能让时光缩短吗?糊涂之至!”

  钟花哭道:“一百年太长,你就不能说得短一点,比如十年见一回面。不管是人还是鬼,都说你是包青天,可我和我钟馗哥哥明是遭受陷害,是冤枉的,我给你说过几千遍了,你就是不管,我看你不是包青天,而是包黑天!”

  比比划划,连哭带骂,包王毫无办法,只有温言劝慰,好半天钟花才情绪稍稳,请包王进园喝茶。

  入室坐定,丫环上茶,包王端杯一饮而尽,饮毕将茶杯猛然一掷,碎渣溅了一地,钟花大惊,问包王哥哥怎么啦?包王道:“这些可恼的瓷杯玉碗,总是惹妹妹不高兴,哥哥替你砸了它。哈哈哈。”

  钟花流泪道:“我知道哥哥心疼我,但救不出我钟馗哥哥,食无味、寝难安,活着与死去无异。包王哥哥,你想想办法吧,我的案子翻不翻没关系,只求能救出我那凭白在枉死城受难的钟馗哥哥。”

  包王叹道:“此案由蒋王亲审,证据确凿,且你与钟馗的惩罚乃由天子下旨钦定,如何翻得了案?妹妹,非是让你体谅哥哥,而是哥哥对此案无能为力呀。”

  钟花闻言,又放声大哭,包王只得再次劝解,良久方止。包王又命摆酒,陪钟花饮至深夜。钟花大醉,又乘醉哭了一回,包王命丫环扶入房去,好生侍候,方才叹息而出,回到自己房中歇息。

  第二日上殿,值吏禀报:无常殿黑无常请求觐见。包王命带上殿来。

  稍倾,黑无常上殿,包王昨晚被钟花闹了一场,正没好气,今日一升殿,跟钟馗勾连做下不良之事的二常之一又来相扰,心中更加烦躁,拉脸斜眼问道:“你这黑鬼,来见本王何事?”

  黑无常心道:“骂我黑,你比我白到哪儿去。呵呵呵。”施礼毕,恭恭敬敬道:“启禀包王爷,前日臣职到阴河里去捞寒铁链,十余个鬼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铁链扯出河底,原以为年深日久,寒铁链被河中泥石所滞,谁知缀着铁链的却是一尾大鱼,头大如斗,背广十丈……”

  “打住打住!”包王敲敲檀案,“饶舌的黑鬼,一大清早的,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无事可做,来给我扯这闲篇儿!”

  “包王爷息怒,臣职怎敢。要只是一条大鱼,臣职也不敢来烦王爷,只是这鱼透着古怪,先吐水泡若干,后竟吐出一团绢布,上写着一个朱笔大字——冤!”

  包公素以刚廉著称,闻说“冤”字,立马黑须贲张,黑眼圆睁,身子也不觉前倾,一扫慵懒之态,显出专注神情,黑无常心头暗喜,我做下这个“冤钩”,正是为了钓你这条大鱼:“臣职从未见过如此大鱼,不敢独专,斗胆来请包王爷驾临小殿,饮酒尝鱼。”

  包王正心头烦闷,乘此由头出殿一游,倒也聊可排解忧愁,于是欣然答应,命速备龙辇,前往无常殿。

  王爷仪仗排开,自府后大道而出,鼓乐喧天,戒卫森严,直出京城。

  到无常殿前驻辇,白无常早已得报,清道洁衙,布置警卫,带着殿中大小鬼吏肃候殿门,恭迎王驾。

  将包王迎入府中,已在正厅摆下一桌丰盛筵席。入席坐定,包王道:“头大如斗的鱼呢?”

  黑白无常双双离席跪地:“大鱼的故事还有后半段,在王府大殿上没敢讲出,请王爷赐罪。”

  王府仪仗都在堂外,包王只带着王府管家毕胜随侍,无常殿除开黑白二常,只有两名贴身小厮执壶,包王宽容地笑笑:“如今没有外鬼,不必再遮遮掩掩,可全盘讲出。”包王直觉认定,二常如此处心积虑,定有重大蹊跷之案。只要有冤案,他就兴奋难捺。

  黑无常道:“臣职将大鱼带回府中,大鱼变化为鬼,因被铁链拖拽所伤,现躺在府内后院养伤,但头脑清楚,可以说话,王爷若有兴致,臣职命鬼仆抬将上来,供王爷一观。”

  包王高兴地大喊:“快快抬上来。”

  稍倾,两个鬼仆抬进一架简床,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目光晶晶的年青鬼魂。包王赐恩免礼,允许躺着答话。

  床上鬼魂正是身受重伤的李正坤,见厅里坐着一个身材高量,穿着龙袍,头戴金丝便帽,黑面黑须的鬼,雍容华贵,气度威严;又见黑白无常都对此鬼毕恭毕敬,就知此鬼定然权位在二常之上,钟花娘的冤案能不能翻,看来就着落在此鬼身上。

  无常告诉李正坤,这是第五殿阎王包王爷,有甚冤屈,尽管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