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安顿好李正坤跟葛翠瑛之后,接下来几天,俞洁蕊又在城里四处寻找更加隐秘安全的房屋,在城北边找到一个入住率不高的偏远小区,在十七楼租下一套房,在一个晚上,将李正坤和葛翠瑛悄悄送了过来。为了躲避通缉,李正坤又请俞洁蕊在网上替他和葛翠瑛购买了假头发、假胡须、人皮面具等化妆用具,如果出门,便化妆为老头老太婆,无人能识。
李正坤和葛翠瑛就这么在安东市稳稳当当住了几个月。
俞洁蕊家里做了好吃的,或隔三岔五炖点汤,便用保温盒盛了,偷偷送来请李正坤和葛翠瑛品尝。不意这次行事不密,被孙喜俊发现追来,撞破秘密。呵呵。
得知情由,孙喜俊跌脚道:“既然如此,为什么瞒着我?”
李正坤道:“你毕竟是安东市市委书记,你要是知道了,是将我藏起来,还是交出去?怕你为难嘛——哈哈——不过这道难题,你自己撞进来了,怎么办,你拿个主意?”
“这——”孙喜俊沉吟半晌,“你虽然没有找我,如果事情泄漏,我一样难逃罪责!”
李正坤道:“此言不假。云生来什么都没干,赵炷国还诬陷他向我通风报信,要是有人知道你窝藏逃犯,估计你这个市委书记也干到头了。”
俞洁蕊闻言,对孙喜俊骂道:“这里头本来没你什么事,你偏自己撞进来,你猪脑子啊!老夫老妻不说,我都是快到五十岁的老太婆了,你还怀疑我红杏出墙——呸,亏你想得出!”
被老婆骂两句,原本没什么大不了,可还有外人在场,孙喜俊感到十分难堪,脸色一红:“我怕你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嘛。”
“他是怕你被别人用美男计拉下水,别人会因此转而胁迫他。”李正坤补充道。
俞洁蕊不敢对李正坤的话表示疑义,只对孙喜俊恼道:“二十多年来,从你当小局长算起,我哪时候给你添过乱!”
孙喜俊无话可说,知道跟她如此论下去,扯到天亮也论不清爽,便撇下她,问李正坤道:“你刚才说是赵炷国诬陷云生来,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赵炷国跟云生来是老对手了,逮着机会算计云生来一把,不是很正常么。”
孙喜俊在办公室想了一下午的疑团,似乎一下子解开了,如果赵炷国在于副省长面前攻击云生来,于副省长相信了他的话,向省里的调查组组长方方打个招呼,则方方抓住云生来工作中的失误,只需稍加罗织发挥,对云生来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假如这个推断成立,云生来的仕途前途便会戛然而止!孙喜俊不觉发出一声叹息。
“你必须帮助云生来。”李正坤道,“当初治好贵公子的病,你曾亲口答应我,要全力支持云生来反腐,在芹圃县打开局面。如今芹圃县的腐败分子靠挟持和欺骗领导的手段,进行疯狂反扑,云生来职卑力弱,正需要你顶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竭力保全于他。”
又对俞洁蕊道:“夫人也要着力,云生来不仅是你们家的恩人,还是一个廉洁的好干部,绝不能看着他倒在腐败分子反攻倒算的枪口下。”
俞洁蕊有些结巴“我——我——能干什么?”
“很简单,督着你的夫君,给他打气,让他不要屈服于来自上级的压力。”
俞洁蕊道:“这没问题!云书记是好干部,就应该进行保护,大不了咱这个市委书记不干了,也不能让好干部受委屈,让腐败分子得逞。喜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快点说!”她要孙喜俊立即表态。
这个态可不好表,一来市委书记干不干,不是自己说了算,再说凭什么不干呢。嘿嘿。二来就算自己有心要保云生来,云生来被人抓住把柄,还是省里调查组抓的把柄,省里有意要调整云生来,他孙喜俊能作得了省里的主?显然这是件十分棘手的麻烦事。
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就是眼前的李正坤。按说该把他交给公安机关,即使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也无所谓,因为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清官廉吏,为了事业,为了法纪,都有大义灭亲之事!但真要这么干了,神秘的李正坤,也许背后还有更为神秘的大师,会不会又让儿子的旧病复发。孙喜俊相信,他们能治好儿子的病,肯定便能使之再度复发。如果儿子恢复到以前的憨痴状态,儿子毁了不说,恐怕老婆俞洁蕊也会丢了性命,而自己的家便又变回以前死沉绝望的状态。这——是孙喜俊无法承受的后果!
李正坤似乎看穿他心思:“不要犹豫了,我只要你保全云生来。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明天就返回芹圃,向县公安局投案自首。我在安东市躲藏这几个月,知情者只有我们四人,只要我们大家守口如瓶,便不会有人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一天事情泄漏,我也可以说是你劝说了我,我憣然醒悟,才回去自首。呵呵——这样一来,也能遮全你。”
孙喜俊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虽是领导干部,但也是讲究是非曲直的人。我的意思你不用回避,应该直面法纪,如果当真违法犯罪,理应受到法律惩处,假如你坐牢,我们全家会去看你的;如果被人冤枉,就应向公安机关讲明情况,还自己清白。且你这事还牵涉到云生来同志,你也不应回避。”
李正坤笑道:“这世上冤枉人的事倒是经常发生,比如云生来,被彭芝平诬陷,被赵炷国暗算,他就是冤枉的,可他能给谁讲去?我并非担心被冤枉,也不怕坐牢杀头,只是时机还未到来,不想回去罢了。原想着再等一等,既然你今晚跑来撞破,便也不用再等了,明天便回去。”
俞洁蕊听李正坤如此说,便又骂孙喜俊:“都怪你,你上你的班,当你的官儿,管我的事干什么!你干这蠢事,不是让恩公为难么!”
李正坤道:“没什么为难,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大不了。你不用骂他,只记住我的话,督促着他就对了。这也是为他好。”
俞洁蕊对大师的话奉为圣旨,对大师讲的道理也深以为然,当下表态道:“这你放心,他要敢不保云书记,我就跟他离婚,带着儿子远走高飞,让他一个人在安东当他的糊涂窝囊官儿!”
李正坤拍掌大笑:“对,就是这个主意!这能拿住他。”
李正坤至诚坦荡,孙喜俊相信他的话,心中的不安彻底消除,便带着俞洁蕊告辞。李正坤让俞洁蕊留下车钥匙,他和葛翠瑛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只能在化妆易容之后,开着她的车回芹圃,然后将车停在一个公共停车场,车钥匙交给收费处,俞洁蕊自去取回。
俞洁蕊便留下车钥匙,坐孙喜俊的车回家。路上,孙喜俊说:老婆,对不起,不该怀疑你。
俞洁蕊瞥了他一眼:我已经不生气了,但今晚你要将功补过!
孙喜俊不由身下一紧,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卧室里那张虽然柔软振荡,却着实令他畏如战场的宽大床垫,心头万分后悔:出了办公楼不老老实实回家,跟着她来干什么!
彭芝平将焦荣里、孙未果召到花花会所,密谋在看守所里做掉彭炳然。虽然彭炳然将所有罪责一身承担,但彭芝平认为,彭炳然没有自杀,说明尚存侥幸之心,只有让他永远闭嘴,才能彻底消除隐患。
让一个人永远闭嘴,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个人永远闭眼,焦荣里和孙未果都明白这个道理,可要让他们在看守所里动手,还是忍不住心中打鼓,因为此事一旦泄露,他们便会跟着一起完蛋,给彭炳然陪葬。
彭芝平知道他们的顾虑,开导说:此事确实有风险,但只要你们还在位,就有能力、有办法遮蔽和消除这个风险,因此,这个风险并不算什么。可如果不敢冒这个风险,彭炳然一旦开口,我们三人便会一起倒台,几十年积累的财富和地位一夜之间冰消瓦解,且累及家人、族人。二者相比,孰重孰轻,难道还需要我给你们多说吗?
焦荣里和孙未果无言以对,只得硬着头皮领受“任务”。彭芝平大喜,又让他们立即秘密发动信得过的朋友、同僚及下属,给市委、省委及两级纪委写匿名举报信,控告云生来。他自己也会鼓动花花派官员、交通系统干部职工,一起向市上和省上写告状信、控告信。总而言之,要发动尽量多的人,以芹圃县广大干部群众的名义,开展一场轰轰烈烈、声势浩大的群众反腐运动。写控告信时,不论是捕风捉影、张冠李戴,抑或捏造裁赃、指鹿为马,都没有关系,绝不能被“实事求是”捆住手脚,要营造一种民意汹湧、告状信如雪片一样飞往省里市里的震撼现象,达到就算有领导想替云生来求情都开不得口,组织上想为云生来留一线生机都找不理由,从而一举绝杀云生来之终极目的。
焦荣里和孙未果听完都倒吸一口冷气,如此大张旗鼓、丧心病狂地诬告一个领导干部,还是闻所未闻之事,但彭芝平历来行事不设底线,手段极致。这也是他几十来在芹圃县捭阖有度、发达坚挺的原因。焦、孙二人自愧没有彭芝平一样的胆略和气概,只得象马仔、小弟一样,怀着佩服和恐惧的心理再次领受了这个艰巨“任务”。
第二天,焦荣里将孙未果叫到办公室,对他说:老孙啊,我们俩分下工,我负责找人写信告云生来,你负责想办法让彭炳然永远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