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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铁囚车

  贝荃突然翻脸,也证实李正坤心中猜想,贝荃早已识破他心思,再想将他骗去无常殿,已无可能,便道:“贝大人既不肯相助,在下也不便勉强,即请发还暂押五鬼,在下自押回殿。”

  “哈哈哈,话都说到这一步,你还想装神弄鬼,欺瞒本官!我且问你,你当真是无常殿差役?”

  “有腰牌——”李正坤停住话头,因为他惊讶万分地看见,无常殿黑头鬼队长从后面转出,他眼珠转了转,忙高叫道:“队长,你来得正好,赶紧证明一下我的身份。”

  黑头鬼喝道:“李正坤,当初你从我手下逃脱,害我被无常爷打了几百板子,革了差事,我发誓要抓到你,带你回殿销号。你虽窃得我腰牌,冒弃无常殿差役,十几年来在阴间招摇撞骗,但得亏贝大人精细,识破你伪装,将你捉拿归案;也是你恶贯满盈,报应不爽,清算受苦之日已到,休得再胡言狡辩,速随我回殿受无常爷发落。”

  他极力瞪眼,眼珠在眼眶里飞轮,李正坤领会其意,是让自己不要再出言语,只管随他离开新东城隍衙门再说,李正坤觉得黑头鬼的到来,反让事情出现转机,正可赚上贝荃同行,一道去无常殿,遂慢悠悠地道:“我冒充无常殿差役不假,但我这么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乃是受京城一位高官密令,调查一桩大案,贝大人坏我之事,我也正要到无常爷驾前去告他,黑头爷要拿我,须原告被告一并拿住,否则,还要跑二趟,费时费力费周折。”

  他不停向黑头鬼眨眼,黑头鬼也读懂他意思,要让贝荃一同去无常殿,却喝道:“大胆小鬼儿,你是鬼犯,贝大人是阴司命官,纵有过错,自有上司核查审议,哪能由你红口白牙,胡乱攀咬。到了无常殿,你只说自己的事,休得牵扯贝大人,无故污贝大人清白,如不听从劝告,只会加重皮肉受苦!”

  李正坤道:“贝大人不问青红皂白,陷我于无常殿,我拚着性命不要,也要对无常爷实话实说,讨个公道,因贝大人坏我公事,让我无法交差,我也就顾不得规矩情面,少不得将他供出来。”

  “噫——看你个毛嫩小鬼儿,倒犟得象牛,还真跟贝大人杠上了。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你要自讨苦吃,我也拉你不住。”黑头鬼砸砸嘴,对贝荃道:“这不知好歹的小鬼儿非要攀咬大人,原也是大人拿住了他,不如就随在下去一趟无常殿,向二位无常爷当面交割,也省去无常爷堂审之时不必要的纠缠和麻烦,不知贝大人意下如何?”

  贝荃沉吟不语,一时难于决断,黑头鬼附耳道:“贝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小鬼儿李正坤十分胆大难缠,又是钟郡主的义子,说不定跟京城哪个官员真有瓜葛,贝大人不如去跟两位无常爷当面商议,也好辨别真假,斟酌对策,免得一时大意,妄生是非。”

  贝荃点头称是,命卫虎点齐衙役,他要亲自押送鬼犯李正坤前往无常殿。卫虎领命,集齐手下弟兄,推出一辆铁囚车,将李正坤推入车中。原本要给李正坤戴上脚镣手铐,黑头鬼说不用了,他担保李正坤不会生事。贝荃案头的腰牌,黑头鬼也要了回去,挂在自己腰上。

  一行鬼浩浩荡荡出了新东城隍衙门,往无常殿而来。队伍由黑头鬼和贝荃领头,铁囚车居中,卫虎带着衙役在囚车前后警戒照应。

  行约千里,来到一个市镇,队伍在一家茶楼前停下,众鬼进入茶楼打尖,留下四个衙役看守囚车。镇上及过往之鬼,纷纷围住囚车观看,不一时将铁囚车围得水泄不通,看守衙役驱赶无效,见并无险情,也就懒得计较,有兄弟送了茶水、点心出来,便自顾吃喝起来。

  李正坤呆在囚车中,又渴又饿,却没有鬼给他送吃喝来,只得生生忍着,心中道:“黑头哥,你倒逍遥得好!”

  忽见铁槛外晃出一张脸,死龄二十来岁,留着板寸头,双眼死死盯着他,面上的表情是惊讶、鄙视和幸灾乐祸相交织,呈现出好奇和痛快的综合效应;此鬼身材健壮,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袖单衣,下着青色短裤,脚上着一双黄色塑料凉鞋,属于现代休闲装束。

  李正坤的惊讶程度绝不亚于此鬼,这个鬼是李正坤的老相识,也或者说是他的老冤家——李正山。

  李正山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照着囚车内撒来,撒得李正坤满头满脸,他骂道:“你这个野种,做人不老实,变成鬼了还要干坏事,真是贱鬼!”

  有鬼带头,围观之鬼纷纷效仿,抓起石头土块往囚车里拼命砸,李正坤怒发冲冠,很想化着黑风冲出去,用剑跺下这些鸟鬼的手,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救出他的钟花娘,他必须忍辱负重,因此做出惶恐之状,双手抱头蜷于囚车一角,任由围观恶鬼欺凌。

  突然从茶楼里冲出一个高大威猛、黑灰黑甲的鬼来,大吼着挥舞着手中黑鞭,照着鬼群乱抽,凡被抽着者立时皮开肉绽,抱头鼠窜,余者见了,一哄远去,再不敢近前。

  李正坤从双臂中抬起头,抖去身上尘土,笑道:“黑头队长果然威风。”

  黑头鬼没有理他,只狠狠瞪了两眼负责看守的四个衙役,衙役亦觉有些抱愧,黑头鬼回茶楼后,他们就不准看热闹的鬼靠近。

  李正坤急切地在鬼群中寻找,李正山已不见踪影。按正常程序,李正山早该投胎转世,至今都该又快满二十岁了。

  黑头鬼、贝荃等鬼从茶楼出来,押送队伍再度启程,走至天色黑尽,才在一处驿站歇息。夜深更静,估摸着众鬼都已酣然入梦,李正坤化着一道黑风,钻出囚笼,直扑黑头鬼的房间。

  黑头鬼端坐在桌前,桌上摆着酒菜,见桌上灯火忽然飘忽不定,有风绕体,笑道:“贤弟何以此时才来,让愚兄好等。”

  李正坤现身,急切地坐到桌前,大口朵颐:“黑头哥,这一路之上,你好吃好喝,好不痛快自在,小弟可早饿得前心贴后背,浑身直冒冷汗哦。哈哈哈。”

  “你先吃饱喝足,我们兄弟再慢慢说话。”

  “我哪里等得急,还是边吃边说。”

  李正坤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将自己这几年的情形大致对黑头鬼讲了,黑头鬼听得直晃脑袋;李正坤又细讲了到终南山捉拿五鬼之事,黑头鬼却听得神色严峻而凝重,半晌无语。

  李正坤道:“黑头哥,钟郡主之案你难道一点也没听说过吗,你知不知道我钟花娘现在何处?”

  黑头鬼叹息一声:“钟郡主倒没什么,听说只被包王关在府里,不许出门,钟郡主的哥哥钟判官可就遭罪了,不仅罢官去职,府第被抄,还被打入枉死城做苦役。”

  李正坤惊得头发倒竖,眼前浮现出他干舅舅冷面虬须、发怒时须发奋张、惊风火扯的样子,他在新东城隍衙门顺嘴胡诌,说奉有京官密令查案,本就想借钟馗之名,可现在才知道,连专抓恶鬼劣魂、动不动就要拿小鬼儿下烧酒的钟馗都被掳掉官职,可见仇敌力量之强,他想借势借力也陡然间无所依凭了。

  黑头鬼将当年蒋王判钟花一案尽量详细地对李正坤讲了,当然很多情况他也是听说,但涉案诸鬼的判决结果却是京城皆知,不会有错。

  李正坤听得心头茫然一片,钟花一案若最多只涉及新东城隍,他还有一定信心借助黑白无常力量,跟钟馗配合,拿下城隍,替钟花翻案,可如今才知道,此案非同小可,新东城隍在此中,不过是个小角色,判钟花等鬼的居然是第一殿阎君蒋王。这可找不到地方伸冤!

  见李正坤发呆,手端酒杯竟忘了往嘴里倾倒,黑头鬼劝道:“兄弟,愚兄说句不中听的话,在钟郡主这案子中,别说钟判官,就连二位无常爷都被申斥罚俸;再者钟郡主乃是包王义妹,可连包王都不敢替她鸣冤,你一个无权无势的毛嫩小鬼儿能做什么?恐怕放下才是福。而且你早就是无常殿通缉鬼犯,当年你的伙伴李正东现还押在无常大牢里,就等你归案后审理对质。无常殿要缉你,你却自己送上门,你说你傻不傻?如果你现在要逃,愚兄绝不拦你。兄弟,吃饱喝足后,还是快逃吧。”

  李正坤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一到新东城隍衙门就被识破,原来是因为自己早被通缉,若早知这个情况,当时用个化名,就免去了后来这些麻烦。看来江湖经验还是不够,愧对雷诛厉师父的苦心教导,李正坤心头十分郁闷,只得拼命饮酒。黑头鬼怕他喝多了,倒醉在房中,明天早上贝荃看见,岂不又生事端,但见李正坤意志消沉,唯求以酒浇愁,又不好过分苦劝,只得由他。

  李正坤喝干了黑头鬼备下的两壶酒,请黑头鬼再去找驿丞索要,黑头鬼说驿丞早已睡下,此时再去要酒,怕惊动贝荃,李正坤只得恨恨地罢了。

  黑头鬼又劝他逃走,说趁着天还没亮,众鬼皆卧,赶快化着黑风远远遁去,越远越好。李正坤已醉意朦胧,拉着黑头鬼的手笑道:“当年我要跟你回无常殿自首,你却要放我逃逸,还冒险送我腰牌,可天地茫茫,阴冥渺渺,哪里是我这等小鬼儿安身立命之处?黑头哥,我不想再逃了,就跟你去无常殿,随便黑白无常处置,也免得逃脱鬼犯,你又受连累。呵呵呵。”

  外面突然喊声大作,窗纸上红光一片,似乎有大火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