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湖把自己关在屋内,摆弄着满桌的纸笔,忙活到半下午。
秋参进来通报:“芦笙管家听说姑娘明日要离开,说是还有些关于葫芦舟的事想请教姑娘,姑娘您要见吗?”
晴湖手中笔走龙蛇,也不抬眸,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芦笙管家一进屋,就被满桌满椅的画纸惊呆了。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又在琢磨什么呢?
晴湖见芦笙管家进来,搁下笔,自顾自斟了一碗茶递给他,又给自己斟上一碗捧着。
“水上葫芦舟如何了?”她问道。
芦笙管家眼里乐出了花,浑身都带着笑意:“正如晴湖姑娘所料,大受欢迎,葫芦城好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晴湖点点头:“那就好。”
“游玩过的百姓已有十之三四,都欢喜得紧,说是轮完之后,花钱也是要来的。”
晴湖不住的点头:“全赖芦笙管家,雷厉风行,又面面俱到。换了谁也没有这样快这样好。”
芦笙管家看着满面红光喜不自胜的晴湖,忍不住问出来:“如此盛事,晴湖姑娘,为什么要拱手让给城主?”
晴湖抬眼盯着芦笙管家:“芦笙管家是城主府从事,这番光景,您难道不是乐见其成吗?”
芦笙管家微微一笑:“晴湖姑娘识人断物的本事,在下领教过了,所以不曾对姑娘隐瞒半分。姑娘是觉得在下诚意不够吗?”
“怎么会?”晴湖放下茶碗,向芦笙管家施了一礼。
她明眸晶亮,真诚的说:“还未感谢芦笙先生救命之恩。
若不是你直接将我送到神医老爷子这里,又在城主那边说了许多与我同路那人的事,晴湖怕是活不到今日。”
晴湖继续道:“初见先生时,你对少主的死活置若罔闻,我便觉得奇怪。我肯跟你走,也是因为这一分奇怪。
后来我想通了,你在城主府,其实是盼着亲眼看他去死吧。”
晴湖顿了顿,朱唇再启:“如果你当时不救我,少主也是活不成的。芦笙先生…”
芦笙管家摆摆手,脸上晕散着柔和的光:“他该死,你却不能为他陪葬。如果我女儿还在,也不会同意的。”他微微摇头:“她性子刚烈,却不如你机敏。”
晴湖见芦笙管家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心知撩动了他的伤心旧事。芦笙管家长得好,他的女儿必定姿容出色,看来是被那个倒霉少主祸害了。
芦笙管家对她如此上心,大约是将她看做自己女儿了。又或者,他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这样爽利畅快的活着吧。
晴湖拖过来两把椅子,与芦笙管家相对坐下。
她目光直视芦笙管家:“先生问我为何将水上葫芦让与城主。
正如芦笙管家憎恨少主,却还是因为怜悯我而出手搭救一样。我虽然想正一正城主府的风气,奈何有心无力。
如果我力量强大如神明,大可以行于日光下,所欲所求都可以直接拿取。
但是晴湖只是区区弱女子,只能委身移行,经营算计,以期达成心愿。”
“算计?”芦笙管家有些回不过神,眼下城主风头正盛,万民归心,日后还有泼天的巨财可期,这算哪门子的算计?
“正是算计。”晴湖微微一笑,继续道:
“芦笙先生,人如果在烂泥里边打滚,只会越来越脏,越来越堕落,而没有下限。
但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将他捧上云端,万民拜服,歌功颂德,他的下限便会抬高许多。
云端有多舒适,他就有多受限制。
我送他一顶王冠,他就必须挺直身板,做出一个王的样子。
人人都歌颂他仁德高义,与民同乐,爱民如子。他便只能自行检点,约束言行。
只要水上葫芦舟在一日,他就被枷锁束缚一日。
这便是我为葫芦城所谋。”
晴湖每说一句,芦笙管家的眼睛便亮起一分,紧锁的眉头和僵硬的脸也渐渐因激动而泛红。
晴湖说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眼里难掩兴奋激动,拽住晴湖的手说道:“晴湖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