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局中，霍启明一边站在柜台跟前选书，一边等着小伙计去找掌柜的，那个书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这间书局在整个陇县应该是最大的一间了，有不少穿着书生长衫的人来来往往。不知道是不是来这里的读书人素质都比较高，他们对穿着寒酸的书生并没有露出鄙夷或是看不起的神色，最多就是好奇地看他一眼，然后就去选自己的书去了。
霍启明一边看书一边用余光瞟着那书生，见他对别人好奇的视线虽然有些窘迫，但眼光始终没有萎缩躲闪，而且很明显他也很想看这里的书，但却又克制着自己的欲望。霍启明暗自点了点头，把手上拿着的书放回了书架上。
“你叫什么名字？”霍启明问他。
“我叫章明杰。”书生老老实实的回答，而且这次他没有自称学生。
“好，章明杰，你有没有想好要抄什么样的书？”霍启明问，也算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我想先抄普通的书。”章明杰回答。
根据这里的行情，普通的书基本上就是卖给家境一般的学子的，价格大概在三五百文这样，用自己的笔墨纸砚抄的话，每本大概能给到一百二十文到一百五十文之间。除去买笔墨纸砚的钱，应该能净赚三十文左右。
“为什么？我可以跟掌柜的给你作保，让他把一些有特殊要求的书给你抄，这样你就能多赚些钱了。”霍启明挑了挑眉毛问。
所谓有特殊要求的书，就是为了迎合富贵人家的需求而产生的。比如哪家有老人过寿，需要写万福；或者谁家的少爷要科举，需要的各种文章释义等等等等，这类型的东西收费都比较高，除了报酬之外，能得买家青眼的，还可以拿到不菲的打赏。
“我跟先生您并不熟，所以我的字写得怎么样，能不能够按时抄完书您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您还愿意帮我作保，就已经是担着风险了，而掌柜的能够看在您的面子上不收我的押金让我把书带回去抄就已经很好了，我不能得寸进尺。”章明杰说。
“好，你放心，我会跟掌柜的说，要是你书抄的好，让他以后多给你接一些有特殊要求的书给你抄。”霍启明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认同了这个人。
“多谢先生。”章明杰自从知道霍启明在今年也要下场考乡试之后就一直管他叫先生，再不肯改口了。
“嗯。”霍启明点了点头，打算接着挑要买的书，刚伸出手去，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般书局这种地方都是文化人扎堆儿的，大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很少会有大声叫嚷的，所以当喧哗声响起的时候，书局里有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看向门口。
霍启明也只是被打断了一下，又接着去拿他之前看好的书，结果突然听到了赵暖晴的声音，连忙收回了手，快步往门口走去。
书局门口已经围了一堆人，赵暖晴叉着腰站在那里，脸朝着外面，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书局的小伙计站在她身后，把霍子辰和霍子墨紧紧揽在怀里。
在他们对面，一个圆脸的小丫头气鼓鼓的站着，她身边一个穿金戴银的锦衣女子站在那里，头发略有些凌乱，一支珠钗横躺在她的脚边，看着应该是一对主仆。
那女子身上的衣裳质地上乘，身上头上戴的首饰不少，不过以霍启明上辈子的见识来看，也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此刻她脸色涨得通红，不过倒不像是气得，更像是臊的。
她的小丫头倒是气势很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赵暖晴，大声说道：“赶紧把你家那两个小崽子交出来，还有你身后的那个狗奴才，让他们都出来给我们家小姐磕头认错。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就敢冲撞我们家小姐。”
赵暖晴对她的话根本就无动于衷，她站在那里，一脸不屑的看着那小丫头，“我们看自己的时候一般都是照镜子，谁跟你似的还要撒泡尿啊！那样的话你能看清自己长什么样子吗？”
“你！”那小丫头气急败坏地指着她，口不择言地道：“你竟然敢这么说我，你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我告诉你，得罪了我家小姐的人现在都已经连尸体都找不着了。”
“翠红！”那小姐本来就已经面红耳赤，羞愤欲死了，现在又听到自己的小丫鬟这么说话，险些没晕过去，连羞臊都顾不上了，连忙上前扯着她的袖子阻止她。
结果那个小丫头脾气比她还要大，甩开小姐的手一跺脚，满脸委屈的说：“小姐，你干什么呀？她这么骂我，你不给我出气，还不让我说话。”
“哈哈！”赵暖晴大声笑道：“我说你们俩到底谁是小姐谁是丫鬟啊？我可真是傻傻分不清楚喽！”
她的话引来了围观众人的一阵哄笑，就连书局里的一些书生都跟着笑了。
霍启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挂着宠溺的笑，走到书局的小伙计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的注意力从自己媳妇儿身上引到自己身上。
“霍秀才，”小伙计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看是他，这才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这是怎么了？暖晴怎么跟人家吵起来了？”霍启明把一看见他就扑到他身上的两个孩子揽进怀里，抬头问那个小伙计。
“霍秀才有所不知，这女子姓裴，是京城卫国公世子妃的远房亲戚。她舅舅家在咱们陇县，她来这里是来小住的。”小伙计给他科普跟赵暖晴吵架的人的身份。
“爹爹，她坏，”霍子墨肉呼呼的小手指着那个跟赵暖晴吵架的小丫鬟，气愤的跟他爹告状：“她撞了哥哥又撞了娘亲，还要骂人。”
“嗯？怎么回事儿？”霍启明安抚的拍了拍小儿子的后背，问大儿子。
“我和弟弟在马车上等爹爹，这个哥哥往门外拿东西，”他指了指小伙计，“她一直倒着走路，就撞到了哥哥身上，没站稳差点又撞到娘亲，被娘亲推开的时候扑倒了那个姐姐，然后她们俩都差点摔倒，她就怪娘亲推她，跟娘亲吵了起来，还要打这个哥哥。”
霍子辰的话简洁明了的说明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不但霍启明知道了，书局里的一干书生们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外面的争吵还在继续，那小丫鬟已经不单只跟赵暖晴吵，间或还对阻止自己跟赵暖晴吵架的主子横眉冷对的嚷嚷几句。
书生们也不乏有钱人，家里都是呼奴唤婢的，像这么跋扈的丫鬟还真没怎么见过，有相互认识的都凑到了一起声讨起那个小丫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