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死者和生者

  与此同时,墓园的另外一边。

  一座规模巨大的坟墓前,库赞坐在一张用冰凝聚出来的小凳子上,听着远处墓园中遥遥传来、又消散在空气中的声音,那一张冷冰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泽法老师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他轻声呢喃道。

  他看着面前的无名墓碑,喃喃道:

  “抱歉了,带给你的酒已经被那个小子一口全喝光。”

  说话间,他的眼神微微恍惚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我还是挺佩服他的。”

  “他那篇文章怎么说来着?”

  “对了……”

  “你怎么做,海军就怎么样;你是什么,正义就是什么……”

  “他是这样说的。”

  “正义……”

  “你说,如果我当年再坚持一点,再固执一点,事情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库赞絮絮叨叨着,忽然温柔地笑了笑。

  “你当年救下的那个小女孩,也估计长大了吧?”

  “她会找到属于她的伙伴吗?”

  “她会找到……愿意保护她的人吗?”

  “应该会的吧。”

  库赞缓缓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那一座巨大的坟墓一眼。

  “我总觉得,那小子会熬过来的。”

  “你也这么认为的吧……萨乌罗。”

  ···

  ···

  墓园中,火烧山的坟墓前。

  罗恩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从怀中摸出一根雪茄,咬在口中点燃,深深地抽了一口。

  感受着烟草的辛辣在咽喉中滚烫地流淌而过,他略微精神起来。

  他缓缓弯腰,把点燃的雪茄放在墓碑上。

  他缓缓地把自己的视线从每一块墓碑上扫视而过。

  每一块墓碑下,都是一本长篇小说。

  只可惜他们的故事,已经提前画上了句号。

  雨渐渐小了。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喧闹声。33小说网

  罗恩下意识皱了皱眉。

  那是一群小孩子,在奔跑着、打闹着,还有人手中提着一只风筝和玩具。

  不知道为什么,罗恩心中有些不悦。

  他刚想要上前制止,可身后的泽法却是按住了他的肩膀。

  罗恩一愣,下意识回头,却见到泽法朝着他笑着摇摇头道:

  “没事。”

  “孩子们有机会在这里放放风筝、吹吹泡泡,这挺好的。”

  “躺在这里的人啊,他们的愿望,不就是为了这一份安宁吗?”

  “而孩子们的责任,就是安心地享受着这一份平静和幸福。”

  泽法指了指脚下的坟墓。

  “笑容,就是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罗恩闻言动容。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时候一阵阵兴高采烈的稚嫩争吵声从远处传来。

  “来吧!!”

  “这一次我要当海军!!我不要当海贼了!!”

  “不行!!我才要当海军!!”

  “海贼太坏了!!”

  “就这样,下一次再轮到你当海军!”

  “好吧。”

  罗恩循声看去。

  只见到几个小孩子手中拿着木棍子,在玩过家家的游戏。

  雨停了。

  小孩子们踩着泥泞的水迹,摆出一个勇敢的姿态。

  “来吧!!大海贼金狮子!我要讨伐你!!”

  “记住我的名字……我可是海军中将!火烧山!”

  “我是……海军的英雄!”

  “正义,是绝对不会输给罪恶的!”

  “正义必胜!!”

  “啊啊啊!你别过来!!我投降了!!”

  “……”

  罗恩如遭雷击。

  他双目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中再次回想起当日在那个城镇上那几个小孩子玩过家家的画面。

  他的眼睛很红,眼眶湿润。

  可他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渐渐浮现出灿烂、醇厚的笑意。

  泽法注意到他的表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

  “这世界啊,或许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坏。”

  “只要孩子们还有人以当海军为荣,那么这片大海还不至于糟糕透顶。”

  “好好想一想吧,老夫在军校等你。”

  说完,泽法便是大步离开。

  罗恩仿佛没有听到泽法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在这安静墓园中尽情打闹、玩耍的小孩子们。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一缕缕灿烂的太阳光投射下来,招摇了这世间的阴霾。

  活泼天真的孩子们在青葱的草地上打闹,

  七彩绚烂的气泡飘散而起,如梦似幻。

  五颜六色的风筝迎着微风飞上天空,展翅飞翔。

  罗恩站在阳光下,脸上尽是笑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以前的他不知道,也不明白。

  穿越之前,他是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学生,

  他根本不会知道,

  原来在一些充满黑暗、危机四伏的地方,

  在那些最为艰险、最为苦难的绝境中,

  有着一群这样默默无闻的人,努力地守护着跟他们陌不相识的自己的安宁和幸福。

  当然,那一群人也不需要他知道。

  他们只需要自己安逸、舒服、自由地享受着自己该有的平静和安宁。

  但现在,

  他知道了。

  他也明白了。

  成为一个军人,为了那一点点工资,拼什么命,图个啥?

  说白了,真的没什么可图的。

  如果非得要给出一个理由的话……

  那就是眼前这一幅画面了吧。

  罗恩笑了笑,忽然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内心的悲痛、愤懑和疑惑全部倾吐而出。

  他最后朝着那密密麻麻的坟墓敬了一个军礼,大步离开。

  他的脚步,越走越笃定。

  璀璨的阳光在他的眼前,

  孩子们在他的身后嬉戏欢笑,

  更远处则是埋在土里的、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感受到肩上的阳光,看到远方滑翔的海鸥,双脚从地上抬起,交替地承受着身体的重量。

  他就这样坚定地走着,好像等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离开所有的安逸。

  像现在一样,走在路上。

  如获新生。

  等到他走远,听不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等到他站在海军烈士墓园大门前的时候。

  他的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回头。

  墓园的大门前,

  摆放着一块陈旧、灰白、充满岁月痕迹和历史厚重感的石碑。

  上面深深地雕刻着一句话——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

  当走的路我已经走尽了,

  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从此以后,有正义的冠冕为我存留,有希望的火种为我延续,生生世世。”

  ····

  ····

  ····

  最后一段出自于《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6-8节,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