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小学会考越来越近了。越是火烧眉毛,学生们越玩得起劲。班主任林国开天天敲桌子苦口婆心地劝,但是作用甚微。
最后一个月的晚自修,五年级甲乙两个毕业班只要求考上“百分二十五”的选拔生到学校学习,老师专门为他们开小灶。这几个学生的压力也更大了,他们既有优越感又有负重感。
初夏夜晚的小溪一如既往地流淌着,耳畔是响彻田野的蛙鸣和荔林中提神的鸮叫,荔园随处可见的粉红月季花已开满墙头院角,紫色、蓝色牵牛花早早收起了小喇叭,进入甜蜜的睡梦中。
香妹还是独自走在一个人的夜路里。走在这条从幼儿园到五年级整整六年的风风雨雨的小路上,此时她心里却觉得像丢失了什么一般,五味杂陈。是那些懵懂少年欲言又止的心里话?抑或是同学间种种解不开的矛盾纠结......
课间,高雅云转身悄悄将一张明信片夹在香妹的语文课本里。那是一张印着雪白芦花的明信片,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黑色钢笔字:“愿我们的友谊天才地久”。
“高雅云......”瞬间,香妹的心被融化了。以前对她的各种误会、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她意识到自己的“被孤立”,很多时候,就是与同学们缺少沟通交流造成的。
不知不觉,班里兴起了互赠明信片热。往年是元旦新年互赠,如今是分别互赠。这次,林老师没有像以前那样“严厉阻击”,默认了大家依依惜别之际的真情流露。
香妹把沈玉冰和姚秀琼赠的明信片退回去了,她依旧无法释怀她们曾经针对她的种种伤害。
接着就是拍毕业照,两寸的黑白照片里,是一张张系着红领巾稚气未脱、又充满朝气的笑脸。那年月,由于经济条件限制,毕业连个全班合影都没有。于是周末,姚雪梅提议和香妹、杨丽芳到镇上的照相馆里去拍合照。她们选择了一棵红梅树布景,拍下了珍贵的合影。
取到照片后,杨丽芳和姚雪梅把相片底留给了香妹保存,说:“要是某一天谁丢了相片,如果还想着其余两个人,就来找香妹取,再去冲洗......”
说话间,香妹哽咽了,她们也眼含泪花,低头无言,难舍的话纵有千言万语,也比不上此刻的沉默。
方青山没有参加小学会考,就跟着他的戏班班主父亲到剧团去学唱戏了。离开荔园的那一天,他还专门站在五乙班门外的墙根下,依依不舍地跟同学们道别。
“他小学还没毕业呀!”香妹心里很难过。虽然有人曾受过他的气,但是谁都舍不得他走。
林老师脸色凝重,坐在讲台旁的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那个年代,方青山的过早辍学,是默默的,谁也挽留不住。
临小学会考前半个月的一个周日下午,林老师和陈老师破天荒组织全班同学去参观隔壁村的石头盘水库。
水库提供全镇的饮用自来水工程,机房进不去,大家坐在大坝上聊天野餐。一湖春水倒映着蓝天青山,波光粼粼,水面上自由地飞翔着一双双白鹭。
女生们在山脚下的路边采了一把把红艳的野草莓,高兴地又跳又唱,难以抑制舒畅的心情。
大家好久都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渔船——”于秋萍站在坝上,兴奋地叫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平静的湖面上划来了一艘小木船,一位戴着草帽的渔夫正在湖中央进水塔附近撒网捕鱼。
“林老师,给我们唱首歌儿吧!”刘伟煌提议,同学们跟着七嘴八舌地响应起来:“老师老师,唱首歌吧,唱首歌吧!”
起初,林老师频频摇手连声说不会,最后拗不过孩子们的热情,便答应了。
同学们欢呼雀跃,热烈鼓掌。两位老师脸上的皱纹笑开了花。
“我来唱我们以前的歌,咳咳咳......”林老师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声音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影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同学们异口同声跟着哼唱了起来。
他们唱着唱着,歌声飞跃青山绿水,飞上蓝天,让悠悠白云传送到每一个角落,让所有的曾经的年少的同学们都记住它,记住这首歌,记住这群少年,记住他们曾经拥有过的那个有风有雨又有阳光的春天。
一九九三年的六月十三日,小升初一考完,就是大人小孩该穿单衣的时候了。香妹和荔园的孩子们才真正意识到:那个多雨的春天真的已经过去了,炎夏的脚步正在耳边热烈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