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春秋,园中的荔枝红了又红,洋里的稻穗灿了又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村小里的老师们送走了一批批良莠不齐的学生,不经意间青丝默默染上了白发。
转眼,香妹十三岁了,是一名小学五年级毕业班的学生。无论是个子还是学习,在那群无忧无虑的同学中间,显得稍微有一丝丝的突兀。
开学初,第一次班会课上,班主任林国开老师左手按着斑驳的讲台边缘,右手托了托鼻梁上的重度近视眼镜,环视了一下教室,对同学们说:“同学们,今天我们五年级乙班组织选举班干部,大家可以举手提名。那么,现在开始选举班长——”
“高雅云。”
“姚雪梅。”
“刘伟煌。”
......
班里立刻炸开了锅,同学们都把手举得高高的,伸着脖子大喊自己力推的候选人名单,其中不乏推荐自己亲近的同学。
林老师没有立即选出班长由谁担任,接着问:“那学习委员——”
“姚雪梅——”女生齐声喊。
林老师听罢,微笑地点了点头。确实,班里学习最稳定的是姚同学,她是老师们最得意的门生,次次参加省市竞赛都会拿奖,她当学习委员最无可非议。
“刘伟煌——”男生们不服气。
“姚雪梅——”女生们也毫不示弱。
“刘伟煌,刘伟煌,刘伟煌——”男生们想用声音压倒女生。
“姚雪梅,姚雪梅,姚雪梅——”
......
两大阵营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林老师一锤定音:“好啦,姚雪梅任学习委员。”
“噢,噢,太好啦!”女生们欢呼雀跃。
“哼!”男生们像泄了气的皮球。
林老师紧接着说:“刘伟煌——”
“班长!”男生们喜出望外重新振奋起精神,林老师却给了他们小小的失望:“副学习委员。高雅云任班长。”
高雅云坐在香妹前排,她羞涩地趴在课桌上,把脸低低地埋在胸前,乌黑发亮的马尾辫飘散在课桌一角。
坐在香妹斜后排的杨丽芳在愤愤地叨咕不满:“怎么林老师是耳聋了还是眼瞎了?我喊施香儿的名字他一点也没听见?......”
“她的学习成绩有姚雪梅好吗?”她的同桌“大舌头”林乐乐反驳。
“可她比刘伟煌好!”
香妹听见了,扭头想劝杨丽芳不要说了,看见她正狠狠地瞪林乐乐,满脸的不平。
香妹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争吵,也不要选她。
班级里很热闹,孩子们像春日蓝天下欢快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最后,林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学习委员:姚雪梅,刘伟煌。班长:高雅云。劳动委员:吴春花。体育委员:方青山......
突然,坐在最后排卫生角前的许俊凡同学发现了问题:“老师,怎么没有副班长?”
林老师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慈祥的目光巡视过每一位学生后,问:“对,对,副班长由谁来担任呢?”
全班鸦雀无声,大家东望望西瞧瞧,检视看看漏了谁,个个心里都在窃喜,一双双盼望的眼神似乎在急切地呼喊:“选我,选我,选我......”。
是啊!班委几乎都选完了,连最不被看好的文体委员都选出来了,还会有谁能胜任副班长这个职位呢?
“施香儿——”杨丽芳提高嗓门大声喊,其实此时不用这么大声大家都听得见。
“哦,施香儿。”林老师猛然间想起班里还有这么一个平时不爱讲话、成绩比较优异的内向女生。他站在讲台上,举起半截粉笔打算在黑板上写上施香儿姓名前,回过头又问全班:“还有谁同意推选施香儿为副班长?”
“我同意。”
一个洪亮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响应,是坐在教室中间最后排的许俊凡同学。许同学国字脸浓剑眉,笔挺的鼻梁上正冒出一两颗粉红色的痘,大而方的嘴唇上已长出几根短短的青髭。因为留级了两年,他在班里属年龄最大个头最大,骂人打架也是最狠的角色,被学校里很多男生崇拜为“大哥大”,甚至声名远播到隔壁村后卓小学和洞湖小学的孩子们耳朵里。他那么一敲桌子表决,呼啦啦,几乎所有的男生都举手赞同。
“同意!”
“同意!”
......
虽然有不少女生向香妹投来鄙夷的目光,但是林老师还是正式宣布:“好!副班长由施香儿同学担任。”
放学了,杨丽芳、姚秀琼和香妹并肩走在回家的荔林小路上。
“丽芳,都怪你!”香妹嘴里有些埋怨她,心里又有点感激她。
整个小学阶段,香妹把班长、副班长轮着都当过,只因性格内向,除了成绩好,其他各方面能力都显得弱弱的。和同学特别是女生关系处理得太一般,有时候还会被当成拉帮结派的攻击对象,时常被孤立。即使给她一个班长当,除了会收发作业本、分发考试卷,那些需要运用灵活手段来维持学习秩序、处理班级事务的活她也干不好。所以,很多女生一直都不看好她当班委,当然,其中不乏嫉妒心作怪。
“怎么?当了副班长还敢怪我?要怪就怪班主任,戴那么大眼镜,你坐在前三排都看不见。要我说,应该当正班长才是。”杨丽芳边走边表达对同学和班主任的不满,发现坑洼的石板桥面上有一颗小石头被谁随意丢着,顺脚踢开,石子咕噜噜滚落桥面,“咚”一声掉入小溪中,溅起不小的水花。
香妹和姚秀琼手挽着手走着,没有说话。
杨丽芳突然柳叶眉一皱,放出灼热的目光投向秀琼,“哼”一声奚落起她:“秀琼,选姚雪梅时,就你和沈玉冰喊得最大声,手举得最高。可我提香儿名字时,你为什么一声不吭?亏你们俩还是从穿裤衩一起长大的......”
秀琼来回滴溜了两三下那双细眉下的两道“一线天”,复杂的眼光极力躲闪着两位好友的注视,低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几个字:“我,我是赞成的,只是班里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