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惠敏第二次相遇是在一个周日的早晨。那时候,小学毕业班周末补课,只放周日下午半天假。
那天,天阴沉沉的。早读课上,教室里闹得跟荔园里的蜂箱一般。许俊凡拿了架电动玩具飞机在教室后面玩,吸引了不少同学围观;沈玉冰、姚秀琼、陈志强、方青山四个人围着打扑克,其他的同学不是讲话,就是打闹。坐在前几排的姚雪梅、高雅云、刘伟煌、于秋萍、吴春花等几个同学捂着耳朵趴在桌面上高声背语文段落。
香妹的座位稍微靠后,忍受不住喧闹,便拿起课本跑到教室走廊外面去背书。
她发现五(甲)班的林惠敏也在走廊那边举着课本读。她们同时发现了对方,相视一笑。
香妹走了过去,发现她们班级的门锁着,里面一人也没有。
“怎么回事?”她奇怪地问惠敏,“没有说要放假呀!”
“他们吗?去爬九华山了,野炊去了。”惠敏瞪了一眼教室门上的锁,没好气地说。
“你们老师同意的吗?这个时候还能去野炊,真好耶!”香妹羡慕地说。
“哪里啦!他们交空白的作业本给数学老师,把数学老师气回家,都好几天没来上课了。”惠敏叹了一口气说,“哎,剩下我一个,老师专门为我刻卷子,一天好几张,教室又进不去。”
“找老师拿钥匙呀!”香妹说。
“钥匙早让他们带去九华山野炊了。现在语文老师只能在办公室喝茶。”惠敏难掩愤懑地说,“他们不想读书,还不许别人读。”
“哎!人的嫉妒心怎么这么可怕呀!”香妹心中既敬佩惠敏如此乖巧懂事深得老师厚爱,又十分同情起她:跟她相比,虽然自己在班里受点委屈与排挤,但起码不会过分到这种地步。
两节课后,天暗了下来,雨点很快便噼里啪啦往下落。
香妹透过教室窗户看了看北边黑压压的九华山,心里不禁有点替惠敏幸灾乐祸:“这回儿,他们该算是去野雨了吧!”
“香儿,小于儿、玉冰,还有秀琼,她们想跟你和好!”课间,杨丽芳走到香妹座位旁,俯身悄悄地告诉她。
香妹愣愣地看着杨丽芳,仿佛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哎呀,你跟我走,来来来。”杨丽芳把她拉出教室,直奔楼下一年级的教室门前,于秋萍、姚秀琼、沈玉冰三人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见香妹过来都朝她微笑。
香妹脸“刷”的拉了下来,转身就走。她被她们人多势众、嘴尖牙利欺负怕了,想到自己每次见到她们都是绕道走,这回莫名其妙跑来说要和好,不知安的什么心?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哎呀!香儿,你还是副班长呢,计较以前干嘛?”杨丽芳急得直跺脚,双手一横堵住了去路。雨,滴滴答答地还在下。
“怎么上课铃还未响起来?”香妹心里很烦躁,和杨丽芳就这么僵持着,互相瞪着眼不说话。
于秋萍三人交头接耳讨论了几句后,朝她们走了过来。
杨丽芳抓住机会,赶紧说:“香儿,你要怎么样才行呢?要她们下跪赔礼道歉吗?”
“别别,你瞎出的什么鬼主意呀!”香妹急了,三人也到了她跟前。
“那你就是同意跟她们和好喽!”杨丽芳说完笑着拉起香妹的手,和她们握在了一起。
“我——”
“哈哈哈.....”
就这样,在杨丽芳的撮合下,香妹不明不白和于秋萍、姚秀琼、沈玉冰摒弃前嫌,握手言和了。同她们一和好,班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人跟她过不去了。
雨一直在下,早上出门时没有判断好天气,中午放学时,同学们大都被羁留在教学楼一楼的走廊上。
“快看——”不知谁叫了一声,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五层水泥教学楼音乐教室内灯火通明,玻璃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也拉得密不透风,淡黄色的窗户玻璃上映出两个大黑影,一男一女,正搂着在跳双人舞。
“哇哦!”男生们兴奋地尖叫起来,喊女生们赶紧过来看,还故意伸出食指刮脸颊嘲笑她们“羞羞”,个别男生学着电视里的小青年吹起挑衅的口哨。
“这两个老师是谁和谁呀?”
正当大家对这那一对跳舞的老师指指点点猜测身份的时候,教工子弟陈涛同学端着铝饭盒持着黑布雨伞,打算经过音乐教室到教学楼旁边的厨房去打饭,刚走到玻璃窗下,被男生们喊住了。
“看,快看——”他们往他身后狂指。
陈涛会意了,转身便往玻璃窗里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罢,他立马红着脸掩住嘴巴,伞也不要了,俯身猫着腰往楼梯的方向跑。
同学们都笑得乐不开交。事后,同学们也没有再去讨论过那天音乐教室里的两位舞者。抑或,总归有人知道,只是不说透而已。
大人们陆陆续续来送伞了。
撑着母亲送来的红色塑料雨伞,香妹走过小石桥,经过那个荔枝树下的小土地庙。土地神像前的水泥供桌上面之前被姚秀琼、沈玉冰等人不断写来骂她的花花绿绿的字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地模模糊糊。她和她们的“文攻武斗”不知什么时候已结束了,她的心情既沉重又舒畅:“小小土地庙,记载着我们无聊的曾经、多愁的现在,只是,它能记下我们怎样的将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