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新学期开学后,佳代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她不再用跑到翔阳去看藤真训练,打工时间缩短到2个小时,她的生活中一下子简单得只剩下学习。
藤真和花形给佳代留下很多补习班的资料。两人上的都是日本最好的私塾,很多学习参考书的价值根本不是佳代从函授私塾里拿到资料价值可比的。
除了为了东大这一目标努力外,佳代在数学竞赛小组的活动也慢慢多了起来。学校召集了老师每天集中给各个竞赛小组的人额外补课,以期有学生可以在半年后的数学竞赛中获得不错的成绩。
一般这种竞赛都是高三的学生参加,毕竟有很多知识点是高一高二无法接触到的。但佳代还是很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硬着头皮听讲,下课后只能加快自己的学习进度,努力弥补差距。
葵,彩乃和七海三个人也商量好了等夏季全国大赛结束就退部。葵在给她的信中提到,她现在做得最多的工作是培养高一高二的后辈们,还无奈感叹后辈们对篮球的不认真让她火大。
湘北篮球部的事情,佳代只能偶尔从花音那里听到一些讲述。芽衣和花音这两个女孩也迷上了篮球,她们双双加入了国小的篮球部,每次都说要成为葵或者瞳那样优秀的女子篮球运动员。
佳代的母亲智子已经成为了公司的明星员工。她创造了一系列高效简单的整理收纳方法,还把这些收纳技巧和心得整理成完整的课程内容,教授给公司的员工们。
公司的高层领导对于智子这样的员工十分欣赏,智子在公司的地位也渐渐高了起来。
“佳代,我们公司原来是津川集团创办的。津川集团就是你那位打篮球前辈的家里公司吧。”忽然有一天,智子这样问佳代。
“妈妈,葵学姐是姓津川没错,但我对她家庭并不了解。”佳代是真的不太了解葵的家世,除了知道她是富家大小姐之外,葵并没有对她们说过这些。而佳代几个人更是完全不在乎谁家有钱或者有名什么的。
“应该没错,今天公司的董事长很和蔼地和我打招呼。他提到当时有人特意推荐了我,说我一定会在这个工作岗位干得很出色。”智子一开始对这件事还有疑问,她私下又询问了当初推荐她工作的管野太太,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你是说,是葵学姐当时帮助了我们?她从来没有说过!”佳代忽然间鼻头一酸。在她家最困难的时候,她非常迷茫。
她当时和葵几个人说了自己退篮球部的事情,也大致说了下母亲工作的艰难。她没想到,那之后,家里情况慢慢好转,都是葵学姐在背后悄悄地帮忙。
佳代第二天放学后立刻赶到海南高中,在篮球部看到葵的时候,她的眼泪又差点落下来。心里的感激和羞愧各占一半,她甚至一直不知道葵学姐默默释放的善意。
“葵学姐,谢谢你!”把刚要训练的葵叫出来,佳代不想耽误葵,立即说出自己的来意,“谢谢你对我家的帮助!抱歉,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母亲也非常感谢你!”
“你怎么知道了,我可是对他们说不要让你们知道的。”葵拍拍给她鞠躬的佳代。
“别这样,我可是把你当妹妹看待的。何况,我也没帮什么忙。那公司是我一个叔伯开的,他当时可是苦于找不到人手帮忙呢。我只是提了一句伯母应该很擅长这类工作,后来就都是伯母自己的努力吧!我听说她现在是明星员工呢!”
葵是真的觉得这不算什么,如果佳代的母亲自己干活不努力,她也无法强制让叔伯留下人啊。
“不,葵学姐,你不知道,对我们来说,这真的是很大的帮助!谢谢你!母亲说请你务必来我家吃饭,想当面感谢你!”佳代知道可能对葵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她们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帮助。
对她母亲来说,是一个无比重要和珍贵的机遇,更何况那份工作也让母亲成长,学会了很多。而母亲现在所有的成就,以及她家摆脱了困窘的情况,都是拜这个小小的帮助所赐啊!
葵抓抓头发,她是真的不擅长这些,只能搂住佳代,“好吧,我周末去找你。说好了,随便做点什么就行。你知道的,我对吃什么的不怎么在意。你也不必对彩乃她们几个人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佳代顺势抱住葵,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葵学姐,谢谢你!”
智子在被领导鼓励和员工认可后,对自己的工作更上心了。她把所有工作的心得记录下来,编辑成册,还配上了一些照片,交给公司,帮助一些员工能够更好地掌握收纳整理的技巧。
管野太太看完她写的小册子,对此大为赞扬,甚至鼓励她可以再整理一些内容后出书。
*
佳代的高二第一学期非常平稳顺利。她回想起一年前和两年前,还有些恍惚,仿佛昨日那些觉得走不出来的困难和擦不尽的眼泪都不是真实的。她只能更加珍惜现在的时光,珍惜身边的每一个朋友。
湘北高中在这一年的夏季全国大赛县大赛初选中简直神勇,击败了海南翔阳和陵南,以第一名的成绩出线,参加全国大赛。而第二名则被陵南取得。陵南大概有五年没有参加过全国大赛了,这一次的出线也让他们士气大涨。
这个时候,佳代忽然从母亲那里知道流川可能很快就要去美国了。她当时还在背英语单词,听到母亲对芽衣说流川家这份工作快要结束了。
“她母亲从美国回来了,可能觉得儿子一直不在身边也不好吧。正好小枫也想去美国打球,就准备把他接到美国继续读高中,以便更好地培养他打篮球。”智子这样跟佳代解释。
“流川同意了?”佳代还是觉得有点突兀,他不是要成为日本第一高中生后再走吗?
“嗯,小枫没有反对。”
佳代在流川家门口等他时,觉得自己有点傻。她打完工,想着母亲的话,怎么都无法安心。
她早已把流川当做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这个朋友忽然间毫无征兆要离开,她心情很失落复杂。她搞不清楚是因为这个消息不是流川亲口告诉她才失落,还是因为流川要离开才失落。
流川练完球,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坐在门口的佳代。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抱着双臂靠着大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佳代,我回来了。你起来让我开门。”流川想伸手拉起她,又把手缩了回去,只是出声叫她起来。
佳代站起来,默不作声跟着流川进他的家门。屋子里黑得吓人,流川打开灯,佳代还愣在门口没有进去。
“有什么事吗?”流川似乎恢复到他最开始见到佳代的状态,冷冷地问。
佳代看着面无表情的流川枫,有些难过和委屈。虽然流川的表情不丰富,可她却总能从他清冷的声音里感受到他不同的情绪。现在,她从流川的声音里听到了冷淡和对她的疏离。
“我听母亲说,你要去美国了?”佳代努力撇开那丝委屈,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
“是的,全国大赛结束后就走。妈妈已经回美国办理各种手续了。”流川沉默了一瞬,还是如实回答了。
“如果我母亲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就直接走了?”佳代心想,她果然在意的是流川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有什么区别,你总会知道。”
“我做什么惹到你了吗?”佳代觉得流川冷漠地有些异常。她回忆了一下,没有惹到他啊,甚至这个学期她和流川都没什么交集。
“佳代,我看到了。”流川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回答她。
“什么?”
“看到你带的那个项链,是扣子吧。”
佳代满头问号,她拿出带的项链,是藤真送给她的第二颗扣子,她用红线穿起来戴在脖子上。“这和你告不告诉我去美国有什么关系?”
“佳代,母亲前段时间回来,问了我要不要去美国。我的姐姐一直在美国上学,她的病必须在那里治疗。母亲希望我也去美国,这样她能放心。”流川很少对佳代说自己家里的事情。
“其实,外祖父离开后,她就希望我去美国。只不过我那时候不舍得离开,外祖父刚刚离开,我也走了的话,外祖父会寂寞的。”
佳代听流川说到外祖父时,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脆弱。
“再后来,不愿离开,是遇到了你。我不愿承认是因为你而不去美国,我还去咨询了安西教练,他也不赞成我去美国。我其实很开心,有一个理由可以留在这里了。”
佳代听到流川说是因为她才不愿离开时,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隐秘的喜悦,但她一时理不清这种感觉。她只能想,怪不得他说要成为日本第一高中生后再去日本,这个理由应该就是安西教练给他的吧。
“母亲这次回来,再次询问我。她很伤心不能在我身边陪伴我。我那天去找你,我想确认,我是不是应该继续留在日本。”流川想起自己那时心情的烦乱。
湘北刚刚赢了陵南,以第一名成绩取得出线权的晚上,母亲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流川听着母亲对他推心置腹的话语,再次地询问他要不要去美国这件事又摆在了他面前。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不再怨恨父母。尤其是在吉田太太和他经常聊生活中的小事后,他渐渐能体谅到父母的不易。母亲在他面前的愧疚和期待,他无法忽视。
母亲问他是否还不能原谅她。流川很坚决地摇头,不,他从来就没有怨恨的资格,也无从谈及原不原谅。恰恰反而是他,他很多所作所为让父母伤心,他才该问母亲,原不原谅他。
他对母亲说,会慎重考虑的,而不是像以往那样一口拒绝。他看出母亲的欣喜。他没法告诉母亲,他不愿离开,仅仅只是因为离开后无法再见到一个叫佳代的女孩。
他不想告诉佳代,那天晚上他去找她,他站在便利店外看了她很久。他想推开门时,看见佳代和同事聊天,伸手掏出脖子上挂的项链,红色的绳子上挂着一颗扣子。
他的视力很好,看出了佳代用手摩挲扣子时脸上羞涩甜蜜的笑容。那是从未对他流露出的笑容。他只是对一些事情不在意,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他明白扣子的意义。
他想起藤真应该已经毕业,那颗扣子应该是藤真送给佳代的。他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切。
那一刻,他放弃推门,放弃去询问。他知道他害怕了,这是他第二次有这种情绪。
不在意的事情无须害怕,在意的篮球,他知道只要他努力训练,总会达到目标,而他也从不在篮球上害怕退缩。
他第一次害怕,还是外祖父离世,在医院里,看着外祖父的心电波慢慢归于一条直线,他害怕地发抖,害怕外祖父离开,那是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而现在,他第二次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感情,也是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他沉默地回到家,看着给他做饭的母亲,他说,“妈妈,等全国大赛后,我就去美国上学。”
流川看着面前的佳代,佳代低着头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听见自己带着一丝绝望的声音,“佳代,我已经没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佳代此刻心乱如麻。她明白了流川的感情,她甚至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她开始恐慌。她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藤真学长,可是,此刻,她还是难以忽视自己心里那个强烈的声音。那个声音对着她呐喊,留下他,佳代,不要让他离开!
佳代张了几次口,都无法说出什么。她只能继续沉默。
流川也沉默下来。
佳代在和自己斗争,她死死地控制住自己的口,手和腿,她害怕它们一不小心就能踏破那道道德的红线。藤真的扣子此刻贴着她的皮肤,她感到那片皮肤发烫,可她此刻非常地想上前抱住流川让他不要走!
15岁的佳代不明白,她明明喜欢的是自己一直崇拜的藤真,可为什么此刻她却对眼前的流川产生了这种微妙的感情。
也许成熟后的她会明白该如何去做,可是此时,她只有15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一切都是懵懂的,更何况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她显然被自己理不清的复杂感情给吓住了。
佳代蹲下去,慢慢抱住自己,她甚至不敢去看流川。她无法辩驳,她戴着藤真学长的扣子,她接受了这颗定情信物。她能对流川说什么呢,说留下来,为什么呢?可她的确不想让他走。
“你走后,我们也许再也无法见面,对吗?”佳代闷闷地说。
流川沉默,他无法说出那个答案。
“你回答我,流川,请你回答我。”佳代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流川。
“是。”
佳代站起来,她走上前,抱住流川枫,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