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大赛结束后,大家都在家里休息放松。海南篮球部的体育馆也难得地静了下来。
可是阿牧还是发现了,每天泡在篮球馆里练球的葵。
“想体验另一种刺激吗?”阿牧问葵,她此时需要的不是这样高强度的练习,而是放松。
葵自从生日那天见过三井后,就一直心烦意乱。她每天来拼命练球,也不过是为了想让自己从那种烦躁中脱离出来。
“是可以让你什么都不想的活动。”阿牧看着沉默不应答的葵,又补充了一句。
葵知道自己的心情已被阿牧发现,她深吸一口气,她不太想和阿牧深交。总觉得他成熟稳重得不像同龄人。可是,他的提议又对此时的她太有诱惑力。
当她和阿牧学冲浪时,这个念头又浮现出来。她的确不应该和他单独出来,冲浪这件事,他教她,太多身体接触,让她不太习惯。
可是,她那该死的胜负欲,又不愿让她退缩。她硬着头皮和他学下去。在暑假剩下的日子里,她竟然完全忘记了篮球,每天都在和阿牧一起冲浪。
“牧学长,等新学期开始,你就是篮球部的部长了吧。”此时已经是暑假的最后一天,葵刚刚觉得冲浪有点意思,就要开学了。她和阿牧在冲浪结束后,都会在海边喝点饮料休息一会再离开。
“嗯。”阿牧暂时不想和葵聊篮球的事情,他看着眼前黑了两度的女孩,忍不住笑起来,“等开学了,你的同学们一定会大吃一惊。”
“啊?”葵立刻明白阿牧的意思,摸了下脸。她想起曾有一年,佳代因为天天顶着大太阳跑步,也晒得很黑。
“佳代,哦,我学妹,她有一年比我晒得还黑,不过很快就恢复原本肤色了。所以,我应该也没关系吧。”葵倒不太在意外貌。但是,她看了看阿牧那古铜的肤色,她还是不想和他一样。
“你很喜欢你这个学妹啊。”阿牧因为和葵冲浪,接触多了,两人经常闲聊,这个叫佳代的学妹是葵嘴里频率很高的一个人。
“嗯,因为觉得她和我很像吧。很多时候,都有一种,她好像就是我妹妹的感觉。”葵不自觉笑起来,几个朋友中,她的确最喜欢佳代。大概是因为她和自己一样,都对篮球有一种很纯粹的热爱。
“她也像你这样,很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阿牧想起这些天,葵没少管闲事。她帮助海滩边被骚扰的女生不在少数。
葵认真想了想,“她遇到这些事,也会和我一样。不过,她不像我,有自保能力,所以,她可能更勇敢一些。”
“你觉得你会空手道,就无敌了?人多起来,你也招架不住。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了。”阿牧说的是,前一天,一伙人调笑几个女孩,葵看不惯,被人围住的事情。后来,还是阿牧叫来附近巡逻的安保人员,才平息这件事。
葵却满不在乎,“对啊,我就是无敌,我是因为打篮球,没好好练习空手道了,不然,我一定是全国冠军,不,说不定是世界冠军。”
*
葵在海南大学附属高中的第一个体育祭,是球技大会。她选了篮球,但没想到,球技大会,她不但没带领班级同学获胜,还受伤了。她一瘸一拐走下场的时候,心里简直要呕死了。
是因为她在场上犯了过错,才输了比赛,她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同学们并没有怪她,但是葵却自责无比。她离开到处是呐喊和欢呼声的校园,脚有点痛,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她慢慢地走着,离放学还早,司机还没来接她。她随意地坐上了一辆公交,让自己放空。
她忽然看到街边,一闪而过的三井的身影。她想见到他,她这一刻,忘记他不良,忘记他和她之间的隔阂,她只想和他哭诉,自己在最擅长的篮球比赛上失败的事情。
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下了车。她脚还有些痛,应该肿了吧,但她根本不去想这些事,她只想找到三井。
她终于找到他,可是,他这次是和一群社会不良人士在一起。而和他对峙的另一群人,是前不久,她在海滩边上教训过的一群人。
她悄悄地走近,听到有人对三井说,“三井,带着你朋友离开。这里不是你们高中生待的地方。”
“铁男,我三井可不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怎么也要留下来,帮你一把。”葵听到三井带着笑的声音,她不自觉“哼”了一声,他那渣到不行的战斗力,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还帮人家?
葵拉住三井,无视其他人都一脸莫名惊讶的表情,低声对他说,“阿寿,我找你有事,你跟我走。”
三井紧张起来,他立刻护住葵,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小葵,你先离开。这里很危险。我不能扔下朋友们。”
对面的人发现了葵,有人狞笑,“真是巧,这不是前两天逞强出头的小鬼吗?我们可是被叫去好一顿教育,可以一起算账。”
三井站在葵面前,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和她无关。”
乱斗还是开始了。一旦开始打架,三井那三脚猫的水平就根本不够看,他立刻挨了好几拳,可他还是用手护着葵。葵拨开他的手,即使她一只脚肿了,但借助三井让自己平衡,她依然比他的战斗力要强很多。
她终于不克制力道,这些社会人士打架可不是和学生那样打着玩,她展示实力后,竟然意外地和另一个叫铁男的男子,成了最能打的人。
在双方打红眼后,葵也挨了几下,如果平时的她可能不会被打得这么惨,但今天她本来就受了伤,她无法闪开平时轻松躲过的攻击。津川家的人,曾经以打架凶悍不要命而混出道。葵忽然想到爷爷跟她讲年轻时打架的过往。她的表情终于变得凝重,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打架。
“小葵,小心!”三井看到又有人向葵出拳,奋不顾身地挡在她面前。他的嘴角被划伤,鲜血涌出,他痛得大喊一声,脑袋嗡嗡响,他到底没受过这样的阵仗,晕了过去。
葵眼神变冷,她不再有所顾忌,直接从身上抽出防身的匕首。津川家的人,出门都会随身带着护身武器。只不过这把小刀,她从没有拿出来过。这是第一次。
也许会有点麻烦了,要家里人出面了。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动作更凌厉起来。刀起刀落,已经不是普通的打架。她在踢倒最后一个人后,感受到那人肋骨已经断了,就收起刀。
她看了下,只看到那个叫铁男的还站着,剩下的都歪歪扭扭地躺着。
“你是阿寿的朋友?你先走吧。不然,这里不好解释。”葵冷冷地和铁男说。
葵看铁男不走,不耐烦道,“你难道想被抓?这里我来处理,你赶紧走。”
铁男也走了。她缓缓坐下,靠着昏迷的三井,刚才输了比赛的憋闷和委屈,早都消失了。她靠着三井,手隔空描过他那个为她挡下的狰狞的伤口,低喃。
“你这个笨蛋。”
*
葵带着满身的伤,镇定自若地出现在体育馆。阿牧只想叹气,他还被叫去警局做了证。葵说,是那群人因为海滩的事对她怀恨在心,所以想对她报复。在津川家的镇压下,那几个重伤昏迷的人,反而被抓了。而其余人都没事。
阿牧想起那天,几个高中生跟在葵后边喊“大姐头”的样子,就头疼。
高三的队员已经退役,阿牧现在是篮球部的部长。阿牧听说过,其他社团因为部员有打架行为,被清退出部。他没想到,篮球部里让人担心的竟然是葵。
在海边和葵冲浪时,因为有他看着,葵还挺有分寸的。但这次,她出手这么狠。
“不会再有下次了。”葵很镇定地回答阿牧,“而且这次的事,学校也不会知道。”
用暴力解决问题,也不是葵喜欢的。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架斗殴,也不过是为了三井。
*
三井在医院养伤,他听着母亲喋喋不休说父亲很生气,要停他所有的零花钱。说来说去,都在说他现在不求上进,自甘堕落。
三井认真听着,但他听不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妈,小葵她,她没事吧?”三井听不下去母亲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三井看母亲沉默着不回答,立刻着急了。他这两天躺在病床上,仔细回忆那天的情景,他确定,葵说找他有事,应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要想知道小葵的事情,自己去找她啊!”三井的母亲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不多说。
三井沉寂下来。他不敢去找她。他想起葵曾经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只觉得无尽的空虚罩住自己,他已迷失了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一开始,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只是因为孤独。
离开篮球的他,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他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行走,碰到班级里那群不良的同学。
他一眼看出,他们和他一样,都是迷失了方向的人。一开始,因为他很大方,他们接受了他。后来,他发现,这群少年,有情有义,除了不那么守规矩,比一般人还要真诚。
渐渐地,他也认识了一些社会青年,在学校附近也混得小有名气。和他一起从武石国中来到湘北的朋友,远离了他。他们害怕他。当他不再是阳光自信的样子,那些人,就抛弃了他。
“三井,你变了。”那些人绕着他走,因为看到他的身后是德男那群人。那些曾经的朋友只敢扔下这句话,就仓皇离开。
三井在想,自己变了吗?
他小时候瘦弱,看上去好欺负,但骨子里却是不屈服和骄傲。因为欺负他的人看不到他害怕和示弱,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他。他一方面看不起那些人,一方面又总是想,连看不起的人都不如,自己又是什么呢。
长大后,他接触了篮球。他篮球天赋出众,不仅仅是投篮的手感,还有对篮球世界规则的游刃有余。在如何打好篮球这件事上,他天生比旁人敏感。篮球带给他的不仅是自信,而是,让他成为自己真正想成为的样子。
骄傲,明朗,阳光,自信。这是葵。
也是,他最想成为的样子。也是,他以为自己已成为的样子。
他没有变。他依然想成为那样的人。
他没有变。只不过又回到了最初的自己。空有一颗骄傲的心,却其实是一个不自信,心里阴暗又矛盾的人。
三井颓然地躺回病床,他有预感,这次,葵,也许是真的要放弃他了。
心里的黑暗蔓延,再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