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卢桃很早就回了屋,九点不到就拉上窗帘关上了灯。第二天清晨便开始下雨,卢国亚夫妇没有出门下地,起床时间也比平时晚了许多。整个上午卢桃都出过屋子,直到中午孟建英热了饭菜,她才出来吃饭。
卢国亚记得,吃饭的时候卢桃几乎没有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吃完饭,她又回屋了。夫妇二人本想趁着在家,好好做做女儿的思想工作。可孟建英去推门,卢桃从里面上了插销。下午四点过,才出来帮忙准备晚饭。
太阳落山后雨越下越大,不时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卢国亚在饭桌上给卢桃说了不少乡里人出门打工挣钱的例子,卢桃只是“嗯嗯啊啊”敷衍地答应了几声,吃完饭就进厨房洗碗,随后又回了自己屋里。
卢国亚两口子在堂屋里坐到八点过,外面雷电交加,也不敢开电视,便早早回屋休息。
因为白天在家里闲了一整天,刚进屋时两口子还不太睡得着。躺在床上说了好些话,差不多九点过两人才睡着。其间,两人并未听到堂屋的门有任何响动。
由此可以确定,至少在卢国亚夫妇睡着以前,卢桃并没有离家出门。
可卢桃真是九点过以后才出门的话,那张字条约定的时间未免太晚了点。而且当时雨势不减,卢桃没有拿伞和雨衣,穿着平时那双塑料凉鞋就出了门。
约定见面的地点在哪?卢桃为什么要冒雨前去赴约?这两个问题深深困扰这凌可芸。
崔秉振皱纹问道:“小凌,假设真的存在这么一张字条,卢桃会不会认识留字条的人?”
凌可芸轻轻点了点头,“我认为,卢桃应该知道,留字条的人是谁,否则她不会去赴约。”
“既然卢桃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有话为什么不当面跟卢桃说呢?非要让卢桃下着大雨出去见面!”卢国亚满是疑惑。
“因为那个人不想被别人看到,包括卢桃!”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崔秉振大惑不解。
“卢桃出事前一天,那个人来过这。虽然当时只有卢桃在家,但卢叔和阿姨随时有可能回来,或者乡亲邻居过来串门。他在这待的时间过长,很容易暴露身份。那个人同样也不想让卢桃看到他,否则就不会给卢桃留字条。”
“你的话很矛盾,既然卢桃知道留字条的人是谁,那个人十六号是否会被卢桃看到,根本就不重要。”
“不,很重要。崔哥,十六号下午一点半,那个人进了卢家,才会有第二天晚上,卢桃深夜冒雨离家外出,是不是?”
“是。”
“所以我们由此推想,那个人头一天来卢家,就是想约卢桃第二天晚上见面,没错吧?”
“嗯,应该没错。”
“好,那你说,那个人约卢桃第二天晚上出去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杀掉卢桃。”
“既然十六号那个人就进了卢家,他为什么当时不动手?”凌可芸继续发问。
“呃,当时是白天……”
“对,当时是白天,卢叔和阿姨随时有可能回来,篱门外不时有人经过,后门的田地也有乡民在劳作,斜对门还有个尹其在院子里逗狗玩儿。他若是那个时候动手杀人,风险太大。卢桃若是喊叫呼救,那人必定很难脱身。”
“你确定真的存在一张字条?”崔秉振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一定存在这张字条,如果十六号卢桃在家里见到了那个人,就不会跑到篱门外朝路上张望。”
“也许她是想叫住那个人,再跟他说点什么呢?”
“不,那个人是一点半左右进入卢家的,卢桃跑到篱门外张望却已经快两点了。如果卢桃想叫住那个人,就该是在那人刚离开卢家的时候,马上就追出去。而不是等那人走了几分钟后,再跑去篱门外看他走远没有。如果卢桃当时跟那人见了面,也该知道那人是从前门还是后门走的。”
“你认为是从后门走的?”
“嗯!如果我是那个人,就会选择从后门走。他从前门走进卢家时,被斜对门的尹其看到。难道他就不会注意到,斜对门的院子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吗?”
“如果那个人真像你说的如此警惕,多半会注意到斜对门的院子里有人。”
“是的。但他并不担心被尹其看到,这是为什么呢?”
“呃,因为尹其根本没见过他!”
“对,尹其在乡里从未见过此人。而且他当天进卢家,并不是来杀人,就算被尹其看见他走进卢家,也无关紧要。留下字条后,他选择从敞开的后门离开。尹其就不会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就算后门外的田地里有乡民看到他走出去,也不清楚他是何时进入卢家的,而且看见他的乡民,可能也没见过他。”
“你说的有道理,假设当时卢桃和那个人在家里见了面,卢桃肯定知道,他是从前门还是后门离开的。她想出去追上那个人的话,时间上也不会相隔太久。一定会在那人刚走的时候,就马上追出去。”
凌可芸突然看向卢国亚,“卢叔,后门外面的那几块田地,是哪几家的?”
“都是李敬尧家的。”
“你能带我们去见李敬尧吗?”
“当然可以,我们现在就去。”卢国亚看了妻子一眼,后者立即表示要一起过去。
李敬尧家住得不远,从卢家前门那条土路往后走七八十米,路边的一栋三层小楼就是李家。和卢家一样,李家房外也有一个小院,不过砌了院墙,还装上了两扇大铁门。不过时间尚早,众人到时铁门还未关上。
“二哥,二哥!”卢国亚一进院子,就高声叫道。
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从二楼走廊探出身子,看到院里来了几个人,连忙下楼招呼。“国亚,秉振,你们怎么来了?这姑娘是谁啊?”
“李叔,她叫凌可芸,特地从省城过来调查卢桃的事。”崔秉振含混地介绍了凌可芸。
“调查卢桃的事?”李敬尧双眉皱起,不解地问道:“卢桃的事都过去十几年了,现在才想起来调查?”
“二哥,卢桃不是自杀,她是被人害死的!”卢国亚不由有些哽咽,这十几年来,他和孟建英一直心怀愧疚,认为卢桃是被他们逼死的。如今终于知道,卢桃的死另有蹊跷,心里自是百感交集。
“被人害死的?”李敬尧大吃一惊,微微愣了下神,赶紧把众人请进一楼的客厅。
大家分别坐下,崔秉振正色说道:“李叔,我们过来,是有点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什么事?”
“卢桃是九九年八月十七号晚上离家后出事的,那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整个顺云地区很多年都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雨,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天晚上,曹伟还过来叫我家老二帮着一起去找卢桃。”
“对,在卢桃出事的前一天,你家有人去地里干活了吗?”
门外挤着三四个人,好奇地打量家里来的客人。李敬尧朝门口看了一眼,眯着眼睛想了片刻,开口叫了一声:“老大!”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跨进门内,“爸,怎么了?”
“我记得卢桃出事的前一天,你去我们家地里干了大半天的活,是吧?”
“嗯,第二天晚上卢桃就不见了,那天雨下得特别大。”
李敬尧点了点头,视线移向崔秉振。
“李大哥,卢桃出事前一天的下午一点半到两点,你在地里吗?”
“在,那天吃过午饭,我大概一点就去地里了,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家。”
“你家的田地对着卢家后门,那天下午一点半到两点之间,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从卢家后门出来?”
“呃……”李大哥想了一下,用不太确定的口气说道:“我到地里待了一会,好像是有个年轻人从卢叔家后门外面的田埂走过,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从卢叔家后门出来的。那个人很面生,不是我们乡里的。”
“你注意到那个人穿的什么鞋了吗?”
“没注意,反正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那时候乡里很少有生面孔,那个人我没见过。”
“当时卢家是不是开着后门?”
“是啊,对了,那天我还看到卢桃,站在后门边,朝田里望了一眼。”
“卢桃是什么时候站在后门边的?”
“呃,就在那个男人从田埂经过后不久吧!”
“有十分钟吗?”
“应该有十几分钟吧。”
崔秉振向凌可芸投去一个信服的眼神,这姑娘没有猜错,看来那个男人确实是从卢家后门离开的。
“秉振,这是怎么回事啊?卢桃是被那个男人害死的?”李敬尧不解地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们怀疑,卢桃出事前一天,有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进过卢家,然后从后门外的田埂走掉了。”
“卢桃不是第二天晚上才出事的吗?”李大哥觉得奇怪。
“嗯。李大哥,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吗?”
“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记得!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我们乡的人。”
崔秉振又看了凌可芸一眼,“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
“李叔,李大哥,谢谢你们,那么就先走了。”崔秉振没打算跟李家的人透露太多。
“老卢……”李敬尧本想安慰卢国亚两句,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诶,二哥,等他们查清楚再说吧!”
卢国亚也没心思久留,起身跟在崔秉振和凌可芸身后离开。李家的人涌进客厅,七嘴八舌地谈起当年卢桃的事。
孟建英最后一个走出李家的院子,突然加快了脚步,赶上了凌可芸。
“小凌,那个外乡人为什么要杀卢桃啊?”
凌可芸尴尬地笑道:“阿姨,十六年前我才八岁,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来竹垌乡。要查清卢桃遇害的真相,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崔秉振无奈地看着凌可芸,心里不由暗想,这姑娘到底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