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花鸟市场里的门面基本都已关门,恒吉花卉苗木公司的门店却仍是灯火通明。店内并没有客人,营业员也下班离开。沈鑫浪一反常态地坐在柜台里,埋头翻查账册。
一辆小货开进花鸟市场,在恒吉的门店前停下。沈鑫浪抬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回来了,辛苦辛苦!还没吃饭吧?”
冯璋靠在柜台前,接过沈鑫浪递来的香烟。“刚到林城,还没吃呢。老板,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估摸着你也差不多该到了,就在店里等你回来一起吃饭。”沈鑫浪收好账册,走出了柜台。
“老板,下次别等了,那么晚还不吃饭,当心胃痛。”冯璋关了店里的空开,等沈鑫浪站到店门外,抄起铁钩拉下卷闸门。
“没事,想吃什么?辣子鸡,酸汤鱼?”沈鑫浪露出关心的微笑:“出去几天,想吃辣了吧?”
“还是吃点清淡的,你胃不好,别吃辣了。”冯璋转身扫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车子,“老板,开你的车还是货车?”
“开我的车吧,吃完饭我也顺便回家了。”
“行。”冯璋掏出君越的钥匙,坐进了驾驶室。
两人去附近经常光顾的小餐馆,沈鑫浪点了四菜一汤,特地给冯璋要了一盘加辣的宫保鸡丁。
“服务员,来两瓶啤酒。”沈鑫浪扒了半碗饭,觉得没有胃口,想喝点酒,陪冯璋把这顿饭吃完。“你就不喝了吧,改天不开车,我再陪你喝。”
“嗯。”冯璋的确饿了,干完一碗饭,又盛了第二碗。“老板,你在电话里说,有人用杀虫剂瓶子陷害可芸?”
“是啊,不知道谁从兰园外面的垃圾池,捡了表大爷丢掉的空瓶子,上面有可芸的指纹。”
“死的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
“听说是个卖化妆品的营业员。”
“那可芸现在怎么样?”
“可能没事了,小简应该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肯定跟可芸没关系。”
“凌叔到底在哪呢?他失踪了那么久,不会出事吧?”
“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问了好多熟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打听到。你知道吗,可芸和小简开始怀疑我了?”
“什么?怀疑你?”冯璋放下筷子,惊讶地看着沈鑫浪。
“是啊,他们怀疑老凌失踪跟我有关,还去找陈永进和谭休恺了解白花兜兰的情况。那几株花的确值不少钱,可我也不可能为了钱就害自己朋友吧?”
“老板,其实你应该跟可芸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那几株花不是我不愿意交给她,老凌好不容易从茂岚淘来的东西,放在那丫头手上我不放心啊!她和嫂子都不懂兰花的价值,万一被人低价买去,不是辜负了老凌的一番心血吗?”
“可被可芸知道你私下找陈老板和谭老板,她不就误会你了吗?”
“误会就误会吧,老凌有可能不在了。那几株白花兜兰是他最后留给可芸母女的东西,我想尽量卖出个好价格,给她们母女多留点钱,今后手边也要宽松一些。老凌跟我说过,将来可芸出嫁,他要好好准备一笔嫁妆,我得帮他完成心愿。”
“唉……,其实公司这两年的生意也不好,那几株兰花如果真能卖出大价钱……”
沈鑫浪摆了摆手,打断冯璋的话。“君子如兰,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困劳而改节。老凌是个好人,一辈子不知道抓了多少坏人。我和老凌既然是兰友,自当珍惜这段缘分。”
冯璋一句试探,引出沈鑫浪对兰及兰友的一番感慨。知道老板对白花兜兰并无觊觎之心,冯璋脸上也露出微笑。
吃完饭沈鑫浪结了账,冯璋把他送回嘉和苑,就自己打车回去休息了。沈鑫浪见时间还早,就在楼下的花园走了两圈。
5栋侧门的绿化带后面蹲着一个人,沈鑫浪从步道走过,发现那人头发蓬乱,留着一寸长的胡须,因为光线很暗,五官看得不太清楚。但那人蹲地的姿势,却有几分眼熟。沈鑫浪看到那人脚边的彩条编织袋,估计那人就是一拾荒老头。当下也没想太多,继续朝前走去。
老头已经注意到沈鑫浪的目光,微微侧过了脸,把彩条编织袋朝自己拉近一些。
二楼的成九盲人按摩诊所走出一个客人,他的脚步很轻,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成九依在门边,礼貌地招呼客人慢走。两部电梯都正在上楼,客人瞥了一眼无人的楼道,径直走向消防楼梯。
侧门正对消防楼梯口,客人走到门边,并没有急着出去,警惕地朝四周观望了一会。原先蹲在绿化带后面的老人正向小区大门缓缓而行,沈鑫浪坐在小区正中的木廊下与两位邻居闲聊。
客人从侧门的阴影里走出来,远处的路灯投到他的脸上,竟与罗沙十分相像。木廊下的两位邻居不知说了什么,沈鑫浪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客人转头一看,脚步慢了下来。
挎着彩条编织袋的拾荒老人已经快走到小区大门前,看似不经意地回头一瞥,发现那客人将视线投向沈鑫浪,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住,并未留意自己正面对着大门内的灯光。
沈鑫浪无意中看到大门前的拾荒老人,脸上笑容凝固,缓缓站起身来。客人察觉有异,迅速扭头看向大门,右手同时伸进单肩包里。
拾荒老人见状转身就走,沈鑫浪急忙快步跟上。那客人的动作更快,几个跨步就缩短了与拾荒老人的距离。就见老人与大门出口仅距十来级台阶,客人再次加快步伐,似乎想立即追上老人。
沈鑫浪看那人右手插进单肩包里一直没有拿出来,也觉得不太对劲。当即快速奔跑,追到那人身后。
急促的脚步声令那人心生戒备,在台阶上原地转身,插在单肩包里的右手同时抬起,居然将单肩包对准了沈鑫浪。
“老沈,快让开!”拾荒老人突然喊了一声。
沈鑫浪一听到这声音,便激动地问了一句:“老凌,真是你吗?”
“你快躲开!”
拾荒老人抬步欲上台阶,那客人担心背后遭袭,猛然回身,右手仍插在单肩包里指向拾荒老人。沈鑫浪立刻明白,那人的单肩包里装着什么,脑中不及细想,纵身一跳扑到那人身上。
灯光在台阶上投射出一个黑影,那人立即转身,沈鑫浪却已近在咫尺。那人躲闪不及,右臂一动似想抬起单肩包,可沈鑫浪已撞到他的身上。两人顿时滚到台阶上,拾荒老人急忙冲到那人身旁,两手抓向单肩包。
沈鑫浪被那人压在身下,奋力挣扎翻过身来。那人罩在右手上的单肩包被拾荒老人扯落,露出一把漆黑的手枪。
“再动我就开枪了!”
那人枪口对着拾荒老人,沈鑫浪心头大急,伸出双手死死抱住那人腰部。
“老凌快跑!”
那人用左手手肘猛击沈鑫浪,拾荒老人还想抢夺那人手上的枪,忽闻“砰”的一声闷响,手臂一阵钻心的痛。
“老凌,你快跑啊!”沈鑫浪使出全身力气,将那人紧紧箍住,不断摇晃那人身体,尽量让他无法瞄准。
“放了他!”老凌捂着手臂上的枪伤,两眼急得冒出火来。
“你让他放手!”那人依旧不停地用手肘撞击沈鑫浪。
“不,你让老凌走我就放手,警察马上就来了。”
台阶上和大门外已经开始聚集围观的路人,那人当即接受了沈鑫浪的提议。
“好,凌巍,你走吧!”
老凌虽见那人停止攻击沈鑫浪,心里却还有些犹豫,沈鑫浪不由大声催促。
“老凌,快走啊!”
那人也催道:“再不走谁也别想走!”
老凌深深地看了沈鑫浪一眼,不舍地转身离去。
“放手!”
枪口抵到沈鑫浪的脑门上,那人眼中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气,沈鑫浪已看不到老凌的身影,安心地放开双手。那人一个箭步跳下台阶,朝街面左右张望,围观人群迅速散开。一辆电动摩托从路边驶过,那人抬脚踹倒电动车,抬枪威胁驾驶人让开,骑上电动车仓皇逃走。
沈鑫浪追出大门,街口响起一阵警笛声,路人已经报警,110及时赶到,围观的人向警察指明枪手骑车逃走的方向,警车便疾驰追赶而去。
“可芸,我看到你爸爸了,你听到了吗,你爸爸还活着!”沈鑫浪心潮澎湃地拨通凌可芸的电话,围观的人群四处散开,一名长发披肩的高挑女士靠近沈鑫浪身后。
“他在哪?”可芸握着手机,惊声问道。
“你爸刚才还在嘉和苑,有个枪手……”沈鑫浪后背突感剧痛,似有一块冰凉的金属插进身体。“啊……”
高挑女士惊叫着跑开,刚刚散开的路人又慢慢围到沈鑫浪身边。
“沈叔叔,你怎么了?”可芸听到沈鑫浪的惨叫,不知发生何事。
沈鑫浪两脚一软缓缓跌倒在地,热心路人连忙上前扶住沈鑫浪,手摸到他的后背,才发觉黑色的T恤湿哒哒的满是粘稠液体。
“沈叔叔,沈叔叔……”
听筒里传来可芸惊恐的声音,沈鑫浪动了动嘴唇,已经说不出话来。路人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慌乱地喊道:“他被杀了,你是谁?”
“我,我是他亲戚。”
“你赶紧过来吧,嘉和苑小区大门。”
围观的人开始询问:“他怎么了?”
“好像背后在流血……”
“刚才有个女站在他身后……”
“那女的呢?”
“好像朝那边跑了。”
老凌听到街边嘈杂之声,从距大门不远处的停车场出口探头查看。只见七八个人围在一起,有个姑娘正拿着手机打急救电话。
“他被刺中了心脏,好像快不行了!”
老凌赶紧上前拨开人群,沈鑫浪气息奄奄,嘴角却浮现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