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通往住宿大楼的小门已经关闭,简逸和可芸从正门走出办公楼,花园中一片寂静。驻院的老人们大多已经休息,只有几个房间还透出灯光。
简逸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目中尽是烦恼。可芸同样情绪低落,轻声说道:“我们去廊亭那边坐坐吧!”
“好!”简逸点点头,朝花园东南角走去。
廊亭顶部是格架,爬山虎顺着廊柱蔓延二上,给廊亭加了一顶绿色的帽子。可芸坐在廊亭里,望着被爬山虎包裹的架梁,不禁联想到眼下的案子,真相仿佛就隐藏在爬山虎茂密的藤蔓之中。
简逸一言不发,出神地望着办公楼亮着灯的院长室。
“你在想什么?”可芸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钱京淳去找卢祺永喝酒,真的没有规律可循吗?”
“也许真没有!这个月,钱京淳去找卢祺喝了三次酒。分别是8月2号,8月14号和8月22号,第一次与第二次间隔12天,第二次和第三次间隔只有8天。不过他每次喝完酒回到养老院的时间,基本上是固定的,都在九点之前。”
“14号晚上,钱京淳是八点四十回来的,但8月22号,他却八点五十,才离开精神病院值班室。”
“从卢祺永那边走过来,完全能够赶在九点之前回到养老院。”
“那带走钱京淳的人,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穿过树林?”
“你怀疑那个人,一直在树林盯着精神病院的值班室?”
“嗯!钱京淳喝完酒回到养老院的时间虽然相对固定,也并不准时。有时八点四十就进二楼的房间了,但22号晚上,他八点五十才从卢祺永的值班室出来。就算没有被人带走,回到房间也差不多九点了。无论谁想把他带走,都只能从八点半就到树林边守着,等待钱京淳从林子里出来。”
“你是不是认为,那晚八点半至九点之间不在养老院的人,就是带走钱京淳的嫌疑人?”
“也许,这个人晚上不一定住在养老院!”
“鲁思恒和朱治都说那天晚上他们在家,褚元辛九点要去学校接女儿下晚自习,莫斌强去年十月才接替金崇非到养老院工作,我觉得可以先排除掉莫斌强的嫌疑。”
“侯峰已经查过了,鲁思恒22号晚上确实在家,九点过几分他接到奚涓的电话,才赶来养老院。”
“那朱治呢?”
“22号晚上,朱治八点半离开家,到附近的公园走了一圈,九点半回到家里。公园的监控摄像头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拍到的画面完全看不清楚。”
“你怀疑他?”
“不,朱治2009年年底就到南山养老院上班。张谟、吴洪泽、钱京淳三人,2012年三月以后,才入住养老院。我推测,凶手也是在2012年三月前后,住进养老院的。”
“2012年的上半年,是养老院生意最好的时候,很多老人都是那个时候来的。”
“根据鲁思恒提供的资料,一共有二十七位老人在2012年的上半年入住养老院,而同期聘用的工作人员也有四五个人。”
可芸明白简逸的意思,这么多人的背景压根就没办法查清楚。
“付建华是什么时候住进养老院的?”
“也是2012年,不过他是年底才来的。”
“付建华和钱京淳合住只有一年时间,他们在合住206之前,分别住在哪个房间?”
“呃……”简逸回忆了一下鲁思恒和护理员介绍的情况,“付建华之前住在308,跟黄兴凯合住。钱京淳住在202的单人间,因为他患有轻度阿尔兹海默症,院方就安排他住到206的双人间,把付建华从308调过来陪他。”
“付建华的年纪比钱京淳还大,为什么要调他来陪钱京淳呢?”
“鲁思恒说,付建华身体硬朗,开朗乐观。在京剧团上班,是文化系统的人,跟钱京淳这个退休教师,应该能相处得很好。”
“付建华倒是很负责,九点钟还不见钱京淳回房间,就向当班护理员报告了。”
“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张谟、李治刚、吴洪泽三人出事当晚,付建华都拉过那曲《夜深沉》。唯有钱京淳出事的时候,他没拉那支曲子。”
“那是因为,从李治刚上吊之后,大家都开始反感付建华拉奏《夜深沉》,吴洪泽死的那天,他又拉这支曲子,不仅是驻院的老人,就连工作人员也对《夜深沉》有了阴影。”
“有人说,《夜深沉》就像勾命曲,这支曲子跟张谟、李治刚、吴洪泽的死,真的没有一点关系吗?”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可芸抬眼看向住宿大楼,“你有206的钥匙吗?”
“有,那天借来钥匙,就没还给护理员。”
“我们去206看看吧!”
“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进去看看。”
“好吧!”
两人上楼走到206门外,简逸打开房门,可芸的视线投向挂在墙上的京胡。
付建华突然离开养老院那天,简逸和侯峰就检查过206号房间。当时在钱京淳床上的枕头套里,发现了一千块钱的现金。但付建华的个人物品中,连一毛钱都没有。
“老简,付建华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差吧?”
“京剧团是事业编制,工资财政拨款,退休金每月大概能拿到接近五千,年底还有万把块钱的绩效奖。”
“他这点工资,扣除养老院的费用,也剩不下多少了,但是他在养老院怎么会一点钱都没有留下?”
“那天晚上发现他倒在养老院门外,我检查他的衣裤口袋,也没找到现金和银行卡。”
“钱京淳也是一样,遇害时,身上的东西全都被拿走了。”
“像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也不会随身携带太多现金。”
“付建华和钱京淳住进养老院之前,都是自己住?”
“是的,钱京淳住在十一小的教师宿舍楼,付建华住京剧团的房改房。付菱枫离婚后,就回家住了。”
“你和侯峰去过钱京淳家了?”
“没去,但是22号晚上,陈向东接到养老院的电话,听说钱京淳没回养老院,就去他家里看过。你不会认为,钱京淳那天晚上住在自己家里吧?”
“老简,我想我们一直有个误区!”
“什么误区?”
“钱京淳为什么一定是被别人带走的呢?”
“你认为,钱京淳有可能是自己走的?”
“他的死亡时间实在不合情理!22号晚上,他没回养老院。如果凶手想杀他,完全可以躲在树林里,等他从精神病院那边穿过树林的时候动手。”
简逸沉着脸不说话。
“假设有人带走了钱京淳,也可以在别的地方杀掉他,何必23号晚上,再把钱京淳带回养老院外面那片树林杀害?”
“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把钱京淳带走非常麻烦,他虽然患有轻度阿尔兹海默症,但是目前症状尚不明显,平时很少犯病。22号晚上,他甚至还能自己去公交站那边的便利店买酒,然后走去精神病院找卢祺永。带走钱京淳的人,要控制他超过24小时,就不嫌麻烦吗?”
“假设钱京淳是自己走的,他离开精神病院的时候,为什么跟卢祺永说,他要赶在九点前回到养老院?”
“我意思是,当时钱京淳的确是想回养老院。但是他在树林碰到了某人,随即决定不回养老院了。”
“那钱京淳22号晚上去哪了?”
“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陈向东去钱京淳家里看过,他没有回家。难道,他会去亲戚朋友家借住一晚吗?”
“身份证使用记录……”
“一接手案子,侯峰就查过了,钱京淳那天晚上也没有住酒店。”
“养老院附近的住宿点呢?”
“钱京淳从树林里出来,放着眼前的养老院不住,怎么可能自己跑去外面住一晚!”
“也许他在树林里碰到的那个人,叫他别回养老院呢?”
“你这个猜测完全没有依据!”
“那你说,带走钱京淳的人,把他安置到什么地方去了?”
简逸无言以对,他要是知道钱京淳22号晚上在哪,就不会如此灰心丧气。
“如果有人把钱京淳带走,从22号晚上九点到23号晚上十点,这个人就要控制钱京淳长达25个小时。试问我们目前接触到的相关涉案人之中,谁有这么多时间,一直守在钱京淳身边?”
“他不用守着钱京淳,只要把他禁锢在某处隐秘场所就行了!”
“那他总要亲自把钱京淳带过去吧?鲁思恒当晚九点十几分就到养老院了,而且他打电话把朱治、莫斌强、褚元辛全都叫过来,一起去外面的树林找人。驻院老人和工作人员,当晚都没有离开过养老院周边这个范围。”
“照你的意思,犯罪嫌疑人不在养老院里?”
“不,嫌疑人就在养老院!只不过他当晚没有离开养老院,但他让钱京淳自行离开了!”
“你有怀疑目标吗?”
“呃……”可芸犹豫了一下,“暂时还没有!”
“钱京淳的死亡时间是23号晚上十点,当时养老院已经关上大门,鲁思恒九点前就已停止寻找钱京淳。但他当晚留在办公室没有回家,朱治、莫斌强、褚元辛在养老院吃过晚饭都走了,他们都有时间证人。23号卢祺永全天在家,他的家人可以作证!我们已知的涉案人员中,没有任何人具备作案时间。”
可芸一时哑然,无论哪一种假设,似乎都有说不通的地方。若是养老院以外的人谋杀钱京淳,根本没必要在他失踪24小时之后,再把他带回养老院外面的树林杀害。如果是养老院里的人作案,进出大门都无法避开监控。
“串珠针!”
“什么?”可芸困惑地看向简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