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证使用记录显示,方沅一月十号从林城返回雾川县,可方奇却说方沅没有回家。头天是一月九号,方沅和吴培花到尤家做卫生,究竟是何原因,令方沅第二天赶回老家。凌可芸觉得答案只有一个,方沅在尤家可能看到了什么东西。
县城离桃子沟三十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方沅既然没有回家,说明她在县城应该有落脚处。凌可芸甚至怀疑,方沅在离婚后,并未回家与父母居住。
而叶洪全的话与马秉荣介绍的情况有很大出入。叶洪全说方涓零三年打工返乡后,长期被方奇关在家里。马秉荣当时还在村警务室工作,他却说方涓在县城一家服装店上班,很少回家。
蒋明洲认为,叶洪全和马秉荣所说的应该都是真话。为了不让方涓继续纠缠叶洪全,方奇便将女儿关在家里。他把真相告知他人,才对外宣称,方涓在县城打工。
叶洪全和马秉荣都没有提到,这个时间段,方沅在什么地方。照叶洪全的说法,方涓被父亲关在家那段时间,方沅已经离婚。叶洪全能了解到这个信息,说明方沅就在雾川而没有外出,叶洪全才能从相熟的人口中得知方沅离婚的消息。
为了弄清方沅当时的情况,蒋明洲给马秉荣打了一通电话。
“马叔,我是小蒋,有个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你说!”
“方涓病亡前后,方沅住在什么地方?”
“这我不清楚,那时候方沅好像离婚了,但是她没回家里住。”
“方沅在县城是不是租了房子?”
“我不知道,那两年我很少见到方沅。”
“方涓死的时候,方沅回来了吗?”
“回来了,方涓的丧事基本上都是方沅料理的。”
“方涓和方沅的感情怎么样?”
“她们姐妹的感情非常好,小时候不管去哪都是两个人一路,后来到县城上的也是同一所学校,毕业后两个人又都在一处打工。”
“方沅是哪年结的婚?”
“零一年初,婚后她和丈夫又出去打工了。零三年底他们办理离婚,那时候方涓也回来了。”
“方涓临死前,方沅也没有回家住吗?”
“回了,方涓最后几天水米不进,方老师就把方沅叫回来了。”
“好,那先这样,谢谢前辈,有什么疑问我再来麻烦你。”
“不客气蒋队!”
蒋明洲挂断电话,就叫凌可芸上车,准备再去桃子沟见方奇一面。
“蒋队,方涓如果把孩子生下来,方奇不会让她把孩子带回家吧?”
“嗯!方奇好面子,方涓没结婚就有了孩子,他肯定不会让那孩子进家门。若是有人问起,孩子的父亲是谁,方奇怎么好意思回答!”
“能不能请雾川警方查一下,去年十月一底到十二月初,当地有没有失踪人员,年龄上与玉舍景区那名受害者一致的。”
“早上起来我就请派出所帮忙查了,这个时间段,雾川警方没有接到失踪报案。”
“孩子不见了,方沅为什么不报警呢?”
“这只有她自己才能回答了。”
蒋明洲和凌可芸走到方家门外,隐隐听见屋里传来啼哭声。方奇吼了一句“闭嘴”,哭声戛然而止。
“夺夺夺”蒋明洲敲响房门,“方老师在家吗?”
屋里没有回应,安静了片刻,蒋明洲准备继续敲门,方奇打开了房门,神色有些不耐。
“你们怎么又来了?”
“方老师,我们还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进来吧。”
方奇的老伴不在房里,应该是进了里屋。凌可芸的眼睛扫遍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一张照片。
蒋明洲看着方奇,默默叹了口气。“方老师,凌晨我来找你,说到去年玉舍景区发现一名未成年受害者。当时我没有跟你说清楚,现在我必须郑重地告诉你,那名受害者,很有可能是方涓的儿子。”
方奇立时大怒,愤声吼道:“你胡说什么?方涓没有结婚,哪来的孩子!”
“方老师!”蒋明洲好像也动了气,控制不住地提高声音:“难道方涓的名声,比那孩子的生命更重要吗?”
“你,你……”方奇大脑乱作一团,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方涓九九年生了一个孩子,我不关心她有没有结婚,更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我要提醒你,方沅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会成为杀人嫌犯。你懂我的意思吗?孩子去年十一月底在玉舍景区遇害,方沅的杀人动机是为孩子报仇。”
方奇呆呆地看着蒋明洲,他早已记不清那个孩子的模样,对这个外孙也没有多少感情,但心里却涌出阵阵悲凉。
“你看看吧,这就是那个孩子遇害的照片。”蒋明洲把手机屏幕对着方奇,“他是方涓的孩子,也是你的外孙!方沅能为了这孩子杀人,你作为外公,连承认这个孙子的勇气都没有吗?”
“她,她不是说……”方奇说了半截话,老伴从里屋开门走了出来。
“对不起,阿姨!”蒋明洲收起手机,不想让那孩子的外婆见到照片上的惨状。
老伴满面泪水,看向方奇的目光充满恨意。
“都是你造的孽,你害死了涓子,还有那苦命的孩子!现在好了,沅儿杀了人要偿命,你将来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这下你满意了?”
方奇羞愤交加厉声嘶吼:“你给我闭嘴!”
老伴失望地冷笑:“哼,警察说得对,人命都比不上你的面子重要!”
蒋明洲不失时机地追问道:“阿姨,方涓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沅儿说那孩子早就夭折了,她和涓子是不想让那孩子认我们呀!”方奇的老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当初涓子就说过,她这辈子都不会让孩子认这老糊涂作外公的……”
方奇眼里噙满泪水,仿佛一下子衰老许多,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呆呆望着对面墙上的半截钉子出神。
凌可芸发现,那半截钉子下方,有一块淡淡的长方形印迹,很久以前应该挂过一张相框。
“阿姨,方涓是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九九年二月十四号,第二天就是三十夜。几年前的一天晚上,涓子大个肚子回来,都快要生了,这老东西死活不让涓子进门。沅儿就陪着涓子去了县城,三十夜头天,沅儿回来说涓子生了,问我怎么办。被她爸听到,连沅儿也轰走了。”
“孩子是在县城生的?”
“嗯,回不了家,她们只好在城里租了间房子。涓子生得急,来不及去医院,还是沅儿帮她接生的。”
“这孩子生下来她们姐妹就一起带?”
“嗯,后来这老东西找到她们住的地方,就逼涓子和沅儿把孩子送人,否则就死在她们面前。两姐妹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答应给孩子找户好人家。”
“孩子送给谁了?”
“不知道,沅儿把孩子抱走了,第二天就和涓子回了沿海打工,租的房子也退了。”
“那方沅说孩子夭折又是怎么回事?”
“涓子死后,老东西问沅儿,那孩子送给谁了?沅儿说就是因为孩子夭折,涓子才不想活了。”
“方沅也不愿让姐姐的孩子认外公?”凌可芸大致猜到方沅的心思。
“哼!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认他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方奇红着眼睛吼道:“当时我问那孩子送给谁了,就是想把孩子要回来!”
“他妈都不在了,你才想起来要孩子!”
“我……”方奇难过地哽咽,方涓死后,其实他还真动过帮女儿抚养孩子的念头,可方沅却说孩子早已夭折,方涓也是因为伤心过度才郁郁而终。他还曾为孩子的早夭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没在老伴和方沅面前表现出来。
“叔叔阿姨,方涓死后,方沅应该就没再去沿海打工了吧?”
方奇老伴轻轻摇头,“我也不清楚,沅儿说她出去打工,可有人看到她在县城。我知道她是不想回家住,可我去县城又找不到她。”
蒋明洲沉声问道:“方沅是什么时候开始去林城打工的?”
“不知道。”
“她每年过年都回来吗?”
“回来,不过吃了团年饭她就走了。”
“三十夜也不在家里住?”
“嗯。”
“你没问她住哪吗?”
“问了,她说在县城住旅社。”
方奇怨声说道:“她根本没住旅社,我把县城的旅社、宾馆、酒店找了个遍,都找不到她。”
“如果方涓的孩子没有夭折,那户口怎么上呢?”蒋明洲问到了点子上,没有户口孩子就上不了学。
方奇和老伴同时摇头,他们从未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方沅说孩子早就不在了。
“方沅在县城有要好的朋友吗?”
老伴点头道:“有,宋光翠从小学到高中和沅儿一直特别要好,后来她嫁到县城,沅儿常去找她。”
方奇却无奈地摇头:“我去找过光翠,她也不知道沅儿住在哪。”
“宋光翠住在什么地方?”
“县城隆昌街糖酒公司宿舍。”
老太太好像看出蒋明洲想走,神色揪心地踱到他面前。“警官,沅儿真的杀人了?”
“阿姨……”蒋明洲长叹一声,觉得不好回答。
“我能去看她吗?”
“呃……”蒋明洲为难地点点头,“阿姨,方沅已经被警方控制,如果你想见她的话,我尽量为你安排。”
“好,谢谢你了!”
方奇落寞地看着蒋明洲和凌可芸走出屋门,没有再说一个字。
两人上车返回县城,由于心情都不太好,路上也没交谈。凌可芸心里十分压抑,觉得有些想不明白。零三年方涓最后见过叶洪全一面之后,就被方奇关在家里。那个时候方沅和孩子在哪,方涓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家,去跟儿子团聚。
方涓死后,方奇萌生悔意,想接回外孙。方沅为何如此强硬,拒不接受父亲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