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人员的流动性非常大,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工人离开,也会有新的工人进入工地。有的工人走时会跟工友说一声,偶尔也有不辞而别的情况发生。无论工头还是工友,谁也不会把这种情况当回事。
张叔只记得,蒋明发是去年年底招进工地的。临近春节期间用工短缺,施工方开出高于行价百分之三十的工资,招到一批工人。过完年,工资恢复正常,好几个工人跳槽去了别的工地。认识蒋明发的工友,还认为他有了更好的去处。
说起来,蒋明发满打满算在工地待了不到四个月,有些工友甚至不认识这个人。谈得上熟悉他的工友,几乎一个都找不出来。只知道他老家在毕方县,还没结婚,认识一些字。此外,根本提供不了更多线索。
许博失踪是三月七号,也就是蒋明发离开工地的前两天。由于尸体高度腐烂,法医无法判断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蒋明发离开工地与许博失踪的日期如此相近,如果查不到此人近三个月的活动痕迹,足以表明蒋明发可能已经遇害。
简逸请队里的同事查询蒋明发的身份证使用记录,发现蒋明发最后一次使用身份证是四月四日,他的身份证于当晚十一点,在毕方县城某旅社开了一间单人房。侯峰联系该旅社,得知旅社的监控视频尚未删除,连夜驱车奔赴毕方县。
凌可芸听到这个消息,信心大受打击。四月五号是清明节,如果蒋明发四月四日回到毕方县,他一定是回去给家里过世的老人上坟。那在雷家院发现的尸体,就不可能是蒋明发。
“可芸,你别泄气,等侯峰拿到旅社的监控视频,就知道住店的是不是蒋明发了。”简逸其实也很担心,如果蒋明发还活着,关于李代桃僵的猜测将被完全否定。
“侯峰几点能到毕方县?”凌可芸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两点。
“大概四个小时。”简逸见凌可芸神色疲惫,和声劝道:“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明早有了消息,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好吧。”
凌可芸确实挺累,一上车沾着座椅就睡着了。简逸把她送到住处,不忍叫醒她,呆呆看着那张精致的俏面,竟安然入睡。
天渐渐亮了,简逸扭动着发僵的脖子,发现自己落枕了。脸只能朝着副驾驶,居然转不过来。强行向右转动脑袋,颈部韧带一阵剧痛。
“咝!”简逸发出一声轻哼。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睡觉的样子很难看吗?”凌可芸忽闪着眼睛,拉下遮光板,对着化妆镜照了半天。
“不是,我落枕了!”简逸苦着脸,脖子还是转不过去,那角度正好对着凌可芸。
“落枕?”凌可芸不禁大笑,但很快就收起笑容。“你不会就这样盯着我看了一整夜吧?”
“没,没有。”简逸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也睡着了。”
凌可芸看着简逸的样子就想笑,“你这样子怎么开车啊?能看清路吗?”
“你能不能别幸灾乐祸,我来坐副驾驶,你开车送我回队里。”简逸开门下车,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车门。
“好吧,只要你敢坐我就敢开。”凌可芸拿到驾照已经两年,自己也买了一辆MINI,停在地下车库,平时几乎不怎么动车。主要她一上路就心慌,哪怕遇到一点小状况也会手忙脚乱。
“你开慢点就行了。”简逸也知道凌可芸怕开车上路,在副驾驶座侧身坐好,系上安全带,抓紧了车门把手。
凌可芸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挂上档踩下油门。“这车怎么不走啊?”
“先把手刹放了行吗?”
“你又不早说。”凌可芸放了手刹,车子猛地朝前冲,吓得她连忙一个急刹。
简逸被闪了一下,脖子又是一阵剧痛,表情十分痛苦。正想埋怨两句,手机嗡嗡震动,赶紧接听电话:“拿到监控视频了?”
“头,视频拿到了,不过从视频上,看不到蒋明发的脸。他戴着棒球帽,穿了一身工装。我把视频发给你,你自己看看吧。”
“好,你别急着回来,查查蒋明发的户籍,一定要找到他的家。”
“知道了,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简逸挂了电话,让凌可芸先开车去大兴街。大清早路上车少,凌可芸一路顿挫,总算安全到达大兴街口。
张叔已经起床打扫大门,看到简逸和凌可芸下车走向工地,快步迎上前去。
“你们这么早就过来了?”
“嗯,张叔,你看看这段视频上人你认识吗?”简逸把手机递给张叔,点击屏幕播放侯峰发来的视频。
“这不是小蒋吗!警官,你们找到他了?”
“你确认这是蒋明发?”
“确定,他在工地穿的就是这身衣服,帽子也是他的。”
“可视频里看不到他的脸。”
“看身材我就知道是他。”
简逸有些不太相信,跑到工棚那边,请认识蒋明发的工友辨认,几乎多有人都说视频里的人就是蒋明发。那身工装,大家都见蒋明发穿过。
“怎么可能是蒋明发,视频里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脸!”凌晨还未见到这段视频时,凌可芸的信心有点动摇。早上看到侯峰发来的视频,她反而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觉得工友们完全是因为那身工装,才认为视频里的人是蒋明发。
“我也觉得不应该是蒋明发,这人在视频里刻意低着头,不让摄像头拍到他的脸,这本身就很不正常。”简逸歪着脖子上了车,还是坐在副驾驶座。
凌可芸也不搭话,只管闷头开车。
“你这是去哪?”简逸发觉方向不对。
“带你去治落枕,你不想歪着脖子去上班吧!”凌可芸没好气地楞了简逸一眼。
侯峰从县警察局出来,到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红牛,一口气全灌进肚子里。随即上车调出手机导航,强忍倦意前往新塘乡。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颠簸,终于找到蒋家村村委会。
村长蒋大爷一听侯峰问起蒋明发,就说这是他没出五服的侄儿。
“大爷,蒋明发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还有个老娘,他爹前几天过世了。”
“你能带我去他家看看吗?”
“行啊,我带你去。”
蒋明发家住在山洼里,独门独院,山路窄小也不通车。侯峰跟着村长走进院里,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听见声响,从灶房探出身来。
“他叔,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三姐,这是林城的警察,来找你家明发。”
“找明发?”老太太眯着眼看向侯峰,“他去省城打工,半年多没回来了,你找他干什么?”
“阿姨,蒋明发半年多没回家了?”侯峰小心确认。
“是啊,他去年年底回来过一次,给我留了点钱,就去省城了。这都半年多了,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样了。”
“阿姨,你有蒋明发的电话号码吗?”
“有,我给你拿。”老太太去睡房找出一张纸条,上面记了一串电话号码。
侯峰接过一看,跟他在工地查到的号码一致,但这个号码已经停机两个月了。
“警官,明发不是犯事了吧?”老太太一脸担心地问道。
“呃,阿姨,他没犯事。因为有人反映,他们施工队拖欠工资,所以我们想找曾经在施工队干过的人了解一下情况。”
“哦,是有这么回事,我听他说过,城里的老板就爱拖欠工资。”
“阿姨,我先走了,要是明发回来,你就让他联系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行,那你慢走啊!”
从老太太家里出来,侯峰鼻子有些发酸。他知道,老太太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儿子了。
“村长,这有五百块钱,请你帮我转交给蒋明发的母亲,就说是他儿子寄回来的。”
“警官,明发是不是出事了?”村长看出侯峰不太对劲。
“暂时还不知道,我们也在找他。”侯峰不愿细说,跟村长留了联系方式,让村长看到蒋明发立即通知他。
经过按摩师一番摆弄,简逸颈部韧带虽然还很痛,但脖子已经能够正常转动。凌可芸说什么也不愿继续开车,走到车边就赶紧钻进了副驾驶。
简逸上车系好安全带,手机再次响起,侯峰向他汇报了蒋明发的情况。
“这么说,蒋明发可能真的出事了。”
“头,我在蒋明发家里,捡了他母亲几根头发,尸体的身份很快就能确定了。”
“干得好,我在队里等你,开车注意安全。”
“嗯,头,那两个畜牲太坏了,蒋明发是独子,老太太还等着儿子回家。”侯峰嗓音哽咽,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确实一副软心肠。
“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会让这两个人渣逍遥法外的。”
凌可芸见简逸神色冷峻,心知他和侯峰对蒋明发的母亲动了恻隐之心。
“走吧,我陪你去队里,一起等侯峰回来。”
范文琳今天很早就醒了,她是被噩梦吓醒的。这次她不仅真的梦到了许博,还梦到了自己,两个人带着手铐,一起被押上警车。这个梦是如此真切,让她感到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