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稳妥起见，凌可芸再次进入小区监控室。专职负责管理监控的保安师傅已见过她多次，很配合地调出案发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的小区监控视频。
凌可芸查看了小区所有监控摄像头录制的画面，均未找到方沅的身影。时间倒回下午两点，凌可芸终于在别墅区门岗监控中看到了方沅。
两点十六分，方沅经别墅区门岗回到物业办公室。两点二十五分，最后一名警察离开别墅区的案发现场。两点二十九分，方沅推着小型平板车从物业出来，进入1单元门厅。
画面跳转到1单元，方沅把平板车推进消防楼道。此后近五十分钟，1单元的所有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拍到方沅。
三点二十，方沅仍是推着平板车从1单元消防楼道进入门厅。此时平板车上堆满了黑色塑料袋，应该是从楼层垃圾桶收集的垃圾袋。
凌可芸通过询问保安得知，高层住宅楼每两个楼层间有一个大号垃圾桶，摆放在消防楼梯的拐角处。每天早上八点左右，保洁开始收集各个单元楼层垃圾。因为那天别墅区出了命案，所以方沅收集楼层垃圾的时间也被迫延后。
高层住宅楼有三十二层，也就是说，方沅需要在每个单元收集十六个大号垃圾桶的垃圾。从她收集垃圾所耗费的时间来看，并没有任何异常。步行往返三十二楼，用时五十分钟，倒也说得过去。
对于各单元的垃圾清运，物业有严格规定。保洁人员收集垃圾不能乘坐电梯，以免给住户带来不便。所以小区雇用的保洁人员清运垃圾时，从不依靠电梯运送。
方沅的工作范围是别墅区的道路环境卫生，和高层住宅楼1-3单元的楼层卫生及垃圾清运。那天方沅配合警方调查，耽搁了大半天时间，直到晚上八点过，她才完成所有工作，下班回家。
凌可芸又查看案发当天的小区监控，周五下午五点十分，方沅换了保洁员统一配发的制服，从小区大门离开。之后小区所有监控视频，没有发现方沅返回小区。
地下车库A门进口连通小区外部街道，案发当天下午五点二十以后，因为是下班高峰期，不断有车辆进出地下车库。但在六点前，没有行人从A门进入地库。同一时段从小区正门进出的车辆已很多，同样没有看到方沅回到小区。
凌可芸相信，方沅如果必须回到小区的话，肯定会选择乘坐车辆，由地下车库A门进口返回。目前小区物业向住户收取的停车费为每月一百元，但收款收据上注明，这每月一百元是停车卫生费，这样做才能最大限度地规避风险。
也就是说，业主的车辆在小区停车场如果发生剐蹭或盗损，物业无需承担车主的任何损失。所以为了节约成本，物业在地下车库并未安装监控设备。
整个地下车库，只有A门进口和B门出口各有一枚摄像头。其余所有通道口均无监控覆盖，其中也包括地库通向别墅区的D门。
凌可芸大致数了一下，案发当天下午五点二十至六点时段，共有三十二辆汽车、十七辆摩托进入地库。而所有这一时段进入地库的摩托车骑行人，没有一位佩戴全包型头盔。
这三十二辆汽车，有二十五辆是小区业主的车辆，正常通过了车闸识别体统。另外七辆是外来车辆，其中五辆在地库停留不超过十分钟，便从B门离开地库。
因此，凌可芸对这五辆车十分重视，抄下车牌号和车型，立即发给蒋明洲，请他通过交管部门查询车主信息。
小区大门外面开了两家水果店，凌可芸买了一些水果，开车前往姬家院。走到方沅租住的楼房前，却发现方沅租的那间房子关着门。凌可芸上前敲了几下房门，屋里没人应声。
方沅摔伤了脚，按说这个时候不该外出。凌可芸继续敲门，方沅却从一楼最后一道房门走了出来。
“你……”方沅看到凌可芸手上拎着的水果，似乎有些意外。
凌可芸这才注意到，方沅出来的那扇门，就是一楼的厕所。
“方姐，我来看看你！”
“没用客气啊嘛，我达到又没关你勒事。”方沅扶着墙一瘸一拐走到自己屋子门边。
凌可芸大致听懂方沅的话，微笑着说道：“方姐，我能跟你聊聊吗？”
“聊哪样？”方沅不解地看着凌可芸。
“进去再说吧！”凌可芸伸手想搀方沅，但被方沅拒绝，她一手扶墙一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这间出租屋大约有十二平米，门边靠窗摆了一张老旧的写字桌。方沅把桌子当成了案板，上面摆放着一台电磁炉，一张砧板，还有碗筷菜刀等东西。桌下放着老式电饭锅，一口平底汤锅反扣在电饭锅上。
屋子一角挨墙摆着一张单人床，床上挂着薄纱蚊帐。床边是简易布制衣柜，床对面有一张方桌。屋子中间拉着一根绳子，挂了两件洗干净的衣裳。屋子另一角砌了一个小水池，旁边有个漆面斑驳的床头柜，用来放置塑料瓶和洗头膏肥皂。
水泥地面清扫得非常干净，前后窗户贴着磨砂窗纸，既透亮又能保护隐私。
凌可芸把水果放到方桌上，随手拉了一张塑料凳坐在桌边，脸带笑意看着方沅。
“你想聊哪样嘛？”方沅微皱眉头操着乡音问道。
“方姐，你是雾川人？”
“是咯，雾川乡下勒。”
“来林城多久了？”
“快年把啊。”
“你以前在什么地方打工啊？”
“啊点都克过。”
“去过凉都吗？”
“没得。”
方沅慢慢踱到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神色隐隐不耐。
“你有孩子吗？”
“没得。”
方沅缓缓把脚抬到床上，后背靠着床头，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凌可芸早就注意到，方沅的床单很干净，枕套也没有丝毫渍印，而且看起来还很新。床下整齐地摆着三双鞋，凉鞋、布鞋、运动鞋，全都刷洗得干干净净。
这三双鞋有一个共同特点，全是软底。虽然并非品牌，但是穿起来应该很舒适，最重要的一点，是走路不会发出声音。
方沅脱在床前的也是一双运动鞋，从鞋的材质看，春夏秋三季都能轻松应对。而方沅脚上套着一双超薄白色棉袜，有些地方已经起球，但是袜底还很白。
“方姐，你是什么时候去多彩黔城上班的？”
“二月份。”
“那之前你在哪上班？”
“打点零工。”
“什么零工？”
“还没是打扫点卫生啊些。”
方沅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凌可芸，似乎觉得这人很无聊，净问些不咸不淡的琐事。
而凌可芸也很无奈，她很想问方沅案发当天下午六点在什么地方。但真要如此直接的话，肯定不太合适，她毕竟不是警察。
关于凉都玉舍景区发现的那具未成年裸尸，凌可芸一个字也不敢提。以目前的情况来说，那起案子跟方沅简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贸然发问，只会打草惊蛇。可凌可芸转念一想，方沅如果真是凶手，她这次登门看望，无疑会令方沅警惕。
凌可芸此刻有些进退两难，思考的焦点又回到杀人动机这个问题。如果方沅与玉舍那具未成年裸尸毫无关系，她就没有理由谋杀尤佳莹。
假设方沅与那名未成年受害者有关联，可她本人又没有孩子，那名受害者与她怎么会扯上关系。
凌可芸越想，越感觉自己过于草率。她基于密室杀人案普遍存在的共同点而怀疑方沅，一般来说，密室杀人案的真凶，大概率是发现死者或首先进入现场的人。尤佳莹出事，便是方沅第一个发现的。
从作案时间分析，方沅也具备作案条件。她独自居住，住所窗户贴着磨砂窗纸。只要把门一关上，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家。
案发当天下午五点十分，方沅就离开了多彩小区。目前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在六点左右，趁兰璐去门岗取快递时，偷偷潜入8号别墅。凌可芸估计，这个时间，方沅肯定没有时间证人。
“方姐，你发现8号别墅发生命案的前一天，你下班后去哪了？”
“哪样？”方沅好像有些分神，没听清凌可芸的问题。
“我问你发现8号别墅发生命案的头一天下午，你下班后去什么地方了？”
“下班我就回来啊啦！”
“自己在屋里做的晚饭？”
“是咯，没做吃哪样。”
“关着门？”
“啊。”
“不怕有油烟吗？”
“又没炒菜，有哪样油烟。”
凌可芸在这间屋里确实没看到炒菜锅。“你还记得那天吃的什么菜吗？”
“煮白菜。”
“吃完饭你出去过吗？”
“没得出克，早上还要起早，吃过饭得一哈我就睡啊。”
“你会骑摩托车吗？”凌可芸已经不担心打草惊蛇，反正问不问这些话，都会引起方沅的警惕。
“没会，我才没得闲钱扁啊些。”
凌可芸微微一笑，突然站起身来。
“嗬，方姐，那你好好休养，我先走了。”
“慢走哈，谢谢啊咯！”方沅也没下床，神色淡然看着凌可芸出门离去。
自建房一楼有四扇门，除厕所和方沅住所外，另两间屋子的窗户都拉着窗帘。从窗户上厚厚的积灰就能猜到，那两间屋子多半没有人住。
凌可芸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方沅在案发时间绝对没有时间证人。
自建房的楼梯在房子右侧，二楼阳台晒着一排衣服，看样子是房主自住，三楼阳台堆了不少杂物。
凌可芸登上楼梯去了二楼。阳台走廊上有辆学步车，靠近楼梯那间屋子传来孩子呀呀学语的声音。凌可芸走到门边，有个一岁多的孩子正扶着沙发站立，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躺在沙发上，发出轻轻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