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时间是八点半,凌可芸却七点五十就出了门。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路上车流穿梭不息,行人信步而行,小贩开始出现在各个路口。凌可芸在街边买了一直冰激凌,回身看见一辆没有载客的出租车,伸手将车招停。
司机等客人上了车,头也不回问了一句:“去哪?”
“文昌小区。”凌可芸低头吃着冰激凌,随手按下车窗,不经意地扫视不远处的人行道。
出租车挤进车流之中,虽已过了高峰期,道路还是有些拥堵。司机行驶近二十分钟,才将客人送达目的地。
凌可芸下车抬头看了下小区大门,时有住户进出其间。杜友诚家住6栋503,前段时间凌可芸和邵伟来过一次。
近来天气逐渐炎热,晚上很多小区住户都喜欢到楼下纳凉。6栋楼下也不例外,几个大妈坐在花台边,正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几个老头围着一张棋盘,专心地观看两名棋手对弈。
凌可芸不紧不慢走进楼道,乘电梯上了五楼。从杜友诚家的门垫下面,摸出简逸藏的钥匙,打开了门锁。
屋里几天没有通风,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气味。凌可芸按亮客厅的灯,轻轻关上房门。杜友诚出事后,简逸和侯峰曾检查过他的住所,并没有发现异常。
凌可芸在客厅环视一周,缓步走向主卧。房门没有上锁,一拧门把就开了。卧室窗户紧闭,气味同样不太好闻。凌可芸开了灯,走到窗边拉开窗扇。
衣柜里全是男人的衣服,床头柜里有块手表,凌可芸不认识那个牌子,看着也不值什么钱,枕头和床褥下面没有任何东西。窗台边写字桌抽屉没关,里面杂七杂八放着一些没用的小玩意。
凌可芸随意翻动了一下,找到一盒万景酒店的火柴。写字桌下的柜子放了一些杂物,有书和杂志,还有一叠水电费的缴费单据。
这套房子是杜友诚去年八月租下来的,租金一年一付,这个月底就要到期。房主是某事业单位职工,简逸跟他见过一面。可自从收到房租之后,房主就没再来过此处。
另一间卧室没有铺床,床垫上堆着垫棉和几张床单。床头柜空无一物,衣柜里挂着几件冬天的衣服。
凌可芸回到客厅,心里有种凄凉的感觉。她有点同情杜友诚,一个人六十出头的老人,没有家人,没有儿女,独自居住在出租房里,生活无人照顾,闷了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拿到那笔暗花又有何用。
据说鲜鹅庄的生意还算不错,杜友诚如果遵纪守法,辛苦几年也能攒下一笔养老钱,可惜他并不满足于此。
在客厅里坐了几分钟,时间已是八点二十。简逸给可芸打来电话,问她出门没有。
“我半小时前就出门了,现在在杜友诚家。”
“你简直瞎胡闹!”
“简逸,你别生气。如果让你和杜哥他们早早等在家属大院附近,李强还会出现吗?”
“那你在文昌小区会待多久?”
“我一会就要走了。”
“那你打开手机里的定位软件啊!”
“我知道,待会我就开。”
“挂了电话就开。”
“好!”凌可芸挂了电话,打开简逸在她手机里设置的定位软件,随后走到门边,准备离开。
门外隐隐响起几声脚步,凌可芸凑近门上的猫眼,却发现走廊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当下赶紧退到一边,先摸了一下门锁,转动了反锁旋钮,又将客厅灯也关闭。静静躲在门后听了两分钟,确认门外没有响动,才又将灯打开。
凌可芸没有立即出去,在屋里走了几步,去卧室拿了那盒火柴,把那叠缴费单据也放进了包里。
此时门外恰好传来孩子的笑声,凌可芸立即打开房门,只见一家三口走到506室门前,男主人正在开门。凌可芸随即关灯锁门,快步走向电梯。
一家三口进了房里,楼道的声控灯突然熄灭,凌可芸毫无防备吓了一跳,赶忙背靠墙壁警惕地看向消防楼道。整个楼层非常安静,并没听到异常声响。凌可芸咳了一声,声控灯重新亮起,电梯也停在了5楼。
两个青年男女站在电梯里,凌可芸轻舒了一口气,迈步进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将要关拢的那一刻,她恍惚看到一个人影在防火门后一晃而过。
电梯下到一楼,凌可芸跟着那对青年男女走出楼道口。老太太们还坐在花台上闲聊,围观棋局的老头也还没有散去。凌可芸站在观棋的老人身后等了几分钟,消防楼梯里的声控灯随着楼外的噪音时亮时灭,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凌可芸失望地走出小区大门,万景酒店在城边上,她招手叫停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带她去酒店,手机这时收到简逸发来的信息。
“你要去哪?”
“万景酒店。”
“你在书桌里找到那盒火柴了?”
“嗯,过去碰碰运气。”
“我叫成山查过那家酒店,杜友诚两个月前曾去酒店住了一晚。”
“哦。”
简逸没有回应,凌可芸回头透过后挡风玻璃看向车后道路。发现远处路面上有两辆银灰色的五菱面包车。不过隔得太远,看不清车牌。
出租车转过两个路口,只剩一辆银灰色的五菱跟在后面。凌可芸叫司机稍微放慢车速,那辆五菱也慢了下来。这下凌可芸看清了车牌,并不是那辆套牌车。可是五菱驾驶员的脸藏在阴影里,不知是何长相。
司机轻声说道:“姑娘,我只能在酒店对面停车,前面绕得太远,你从斑马线过去吧。”
“没事,你在斑马线那停车吧。”
出租车靠路边停车,跟在后面的那辆银灰色五菱继续往前行驶。凌可芸过了斑马线,左右扫视一番,抬腿登上酒店门前台阶。
大堂一角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不时窃窃低语。前台有一男一女,抬头看着凌可芸走上前去。
“小姐晚上好,请问是需要住宿吗?”女服务员笑着问道。
“不是,我想找个人。”
“你知道房号吗?”
凌可芸把手机放到柜台上,屏幕显示的是杜友诚的照片。
“请问,你们见过这个客人吗?”
那一男一女面露疑色,男的先开了口:“你认识他?”
“你见过这个人?”
“见过。”
“什么时候见的?”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外甥女,他是我舅舅。他跟舅妈吵架,好几天没回家了。”
男服务员半信半疑地与同事交换目光,女服务员用怀疑的口吻问道:“那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杜,呃……”凌可芸话刚出口便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女服务员没听清。
“他可能没用真名登记住宿。”
“这怎么可能,酒店住宿要求提供身份证,你舅舅怎么会没用真名登记!”
凌可芸知道跟服务员说不清楚,只能向简逸求助。
“喂,老简,我到万景酒店了,前台工作人员见过杜友诚。”
“我们快到了,你让服务员接电话。”
“好。”凌可芸把手机递给女服务员,示意她听电话。
“喂……”
“你好,我是林城警局刑警队二中队队长简逸,让你接电话的人是我们的外勤,请你配合她的询问,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她。”
“刑警队?”女服务员狐疑地看着凌可芸,对手机里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正在路上,大概十分钟后到你们酒店,情况紧急,请你配合凌小姐的询问。”
“好吧!”女服务员听说简逸十分钟后到,心里稍稍觉得安稳一些。
凌可芸接过服务员递还的手机,略显激动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见到这个人的?”
“前几天,他来我们这开房住宿……”
“他登记的名字叫什么?”
“舒本焕。”女服务员脱口而出。
“能找到舒本焕住宿登记的信息吗?”
“能是能,不过这是客人隐私,我们无权……”
“这个人对警方很重要,请你通融一下,刑警队的人马上就到。”
“那就等刑警队的人到了,你们再看吧!”女服务员十分为难。
“那你查一下,舒本焕是哪天来登记住宿的?”
女服务员查询电脑上的开房信息,说出一个令凌可芸大吃一惊的消息。“他是十二号来登记住宿的,预交了半个月的房费。”
“舒本焕现在还在酒店?”凌可芸心跳加速,不自觉地看向通往楼上住宿区的客梯。
“不在。”
“不在?”凌可芸感到奇怪。“他出去了?”
“这间客房他根本就没住过,有时候白天会过来待几个小时,但晚上不在这住。不过他有个朋友,在他的房间里睡了两晚。”
“什么朋友,登记身份证了吗?”
“登记了。”
“叫什么名字?”
“石金城。”
“什么?”凌可芸悚然动容。
“石金城啊!”女服务员不明白凌可芸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你们核对本人和身份证的照片了吗?”
“核对了呀,身份证照片就是石金城本人。”
“现在房间空着?”
“空着。”
“能不能带我上去看一下。”
女服务员正在犹豫,大门台阶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简逸和杜晨、钟念冲进大堂。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刚才跟你通过电话。”简逸向服务员出示证件,随后看向凌可芸。“你说服务员见过杜友诚?”
“是啊,他七月十二号来酒店登记住宿,登记的名字是舒本焕。预交了半个月的房费,但是没有在房间留宿,反而石金城在他房间睡了两晚。”
“石金城?”杜晨蓦然大惊。“现在人呢?”
“两个人都不在。”
简逸急声问道:“他们最后一次来酒店是什么时候?”
“石金城前晚来酒店住了一晚,天刚亮就走了。昨天下午舒本焕来过,在房间待了两个小时,六点左右走的。今天两个人都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