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自己家的时候,钟离白忽然想到了那枚城隍令。
这块令牌堪称妙用无穷,每每能给他惊喜,镇妖辟邪,驱散毒雾,由此可见随手将其扔给他的那位城隍是何等神通广大。
城隍这么厉害,说不定就有解决眼下困境的方法。
将自己的想法简略和李贺一提,李贺似乎也燃起了希望。
“既然如此,你快去城隍庙,看能否唤来城隍爷。”李贺略显激动地催促道,而后突然眉毛一皱,又道,“但是我曾听闻,似城隍、山神这类神邸,最是无情,对人间生死并不看重,未必肯出手相助。”
钟离白不懂这些门道,只能道:“试试看吧,毕竟他老人家也承了镇上百姓这么多年的香火情,应该不至于见死不救。”
李贺举起宝刀,望向正朝这边涌来的骷髅鬼物们,道:“希望如此。你速去一试,我在此阻挡鬼物,以免它们闯入镇中害人性命。”
“好!”
钟离白披上鸦羽织,扑棱棱飞向城隍庙。
到了地方,他变回人身,疾步闯入庙中,对案几上供奉的神像抱拳行礼道:“白塘镇有难,镇妖司通判钟离白,恳请城隍爷现身一救!”
说完,等了数息,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钟离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瞄了一圈,那位看不清脸的城隍爷并未出现。
他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眼睛死死盯着神像,希望这次能有点反应。
又是数息过去,神像死气沉沉地与他对视,什么也没发生。
钟离白直起腰,心中纳闷。
怎么叫不出来了呢?
对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上次引来城隍现身,是因为盗用神像上缠绕的愿力洗练小鬼祭阴旗,这次是不是也得用这种方法,才能引起城隍爷的注意?
翻手取出落魄招魂幡,钟离白心念一动,试着唤出青皮古书。
青皮古书似乎通灵,能够理解他的心意,哗啦啦飞出,对准神像打出一道光芒。
一缕熟悉的土黄色气息从神像上剥离出来,朝他手中幡上落去。
很快,死寂的神像表面微微泛光,一道高大身影从中迈出,落在钟离白身前。
“凡人,你好大的胆子!”
城隍爷仍是上次那般模样,刚一现身,便隐含怒气地沉声喝道。
钟离白赶忙收起青皮古书,毫不犹豫地鞠躬行礼,“请城隍爷恕罪!在下动用愿力、惊扰城隍爷,实在有事相求,请城隍爷看在白塘镇数千百姓的份上,听在下一言!”
城隍冷哼一声,抬手一抓。
钟离白身不由己地飞起来,悬在半空,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四周乱涌的气流不住往中间挤压,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撕碎。
“是不是本君上次对你太客气了,让你误以为自己可以肆意妄为,不用承担后果?”
钟离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感觉自己接下来要是一句话说错,真可能一命呜呼。
他把心一横,咬牙道:“城隍爷事后愿如何处置在下,在下毫无怨言!只是请城隍爷先大发慈悲,出手救下白塘镇数千百姓性命,白塘镇必对城隍爷感恩戴德,永续香火!”
城隍冷冷地注视他片刻,随手一挥,将他摔在地上。
钟离白不敢露出丝毫不满,翻身爬起来,见城隍迈步往庙外走去,急忙闪开让出道路。
来到庙外,城隍抬头看了一眼如同被红纱遮盖的天空,而后转头望向西北方。
“旱魃的尸毒气……地府阴气?那边为何有阴门洞开?”
钟离白解释道:“有一神秘道人,屠杀牛家村数百人命,以冤魂强行打开阴门,泄露阴气,吸引旱魃至此。”
城隍语气中透着一丝讽刺:“你们镇妖司不是专门负责对付这种事么?就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钟离白不知该怎么回答,说我们早有准备,只是没料到那神秘道人会屠尽牛家村、杀掉旱魃制造这一场毒雾?
好在城隍也不关心这些,先前那一问似是只随口一提。
他抬脚一跺,一道金光涟漪从脚下扩散开去。
城隍肃声喝道:“无常何在!”
钟离白茫然四顾,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在叫谁。
片刻后,地下忽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两人身前的地面缓缓塌陷下去一个大坑,泥土簌簌落下。
钟离白心中骇然,那大坑看上去与老道在牛家村弄出来的坑洞十分相似,只是小了很多,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缠绕蜷曲着从大坑中泄出,幻化作各种妖魔形状、哭喊鬼脸,摇曳不休。
轰隆!
一只手掌从大坑中探出,重重拍在坑边。
这手掌瘦骨嶙峋,表面覆有鳞甲,黑中泛红,透出不祥之兆。指甲又长又尖,深深插入泥土,原本正常的土壤迅速变成黑色,似是已然腐败。
单单一只手掌,五指微屈扣在地上,就比钟离白还高了,让人难以想象这只手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咕叽!
手掌微微立起,手背上皮肉绽开,钻出一只硕大的眼珠子,凝视着城隍和钟离白。
钟离白大受震撼,刚才城隍爷叫它什么来着?
无常?
这就是黑白无常的那个无常?!
和他所了解的形象差得也太远了吧!
“唤吾何事?”
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声音响起,钟离白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场面在城隍眼中显然只是小意思,他平静道:“有凡间修士擅开阴门,尔等竟任其施为,是何居心?”
手掌忽然将五指从泥土中拔出,直立而起,转了转方向,似乎在感应什么。
最终,那颗黑白分明的眼球对准牛家村方位,闷声道:“阴门……这也算阴门?忒小了……”
钟离白愣了一下。
“???”
这无常什么意思?
什么叫忒小了?意思是牛家村那口深不见底、爬出来无数鬼物的坑洞太小了,根本算不上阴门,不值得引起它注意?
你……你礼貌吗?!
不管他内心如何做想,手掌轰隆隆向下沉去,眨眼便从钟离白视线中消失,只留下一道声音回荡:
“阴门已关,这等小事,以后莫要再来打扰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