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魇魔

  随着接连数场秋雨落下,赤乌县迎来又一年秋季。

  这天清早,经历了一夜小雨洗礼的长街,像往常一样在小贩的吆喝声中热闹起来。

  “死人啦——”

  一声充满惊恐的尖叫突兀地划破长空,惊起数只还在宿眠的鸟儿。

  半个时辰后,钟离白领着赵猛和泥巴匆忙赶至,拨开围观百姓,与把守现场的几名捕快交接。

  “怎么回事?”钟离白皱眉问道。

  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街道中央,仰躺着一具死状诡异的尸体。

  面孔扭曲,双目暴突,张嘴做呼喊状,仿佛死前受到了什么惊吓。

  尸体脸色苍白,或许是被雨水淋了一夜的缘故,微微有些发胖。

  让钟离白比较在意的是,尸体身上穿着一身黑衣,手掌虎口间有厚厚的老茧,显然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

  捕快抱拳道:“见过钟司徒,死者名叫黄柱,本县人士,昨晚就未归家,家中有一老母,方才见到尸体过于激动,晕死过去,已经被人抬去医馆了。”

  说完,捕快抬手凑到他耳边,轻声补了一句:“此人是海鱼帮一个喽啰,这事儿,估计和海鱼帮脱不了干系。”

  钟离白恍然,难怪刚才觉得尸体身上的黑衣有些眼熟,海鱼帮分舵主刘诚来找他送礼时,身后的跟班可不就是穿这种黑衣。

  “大人,还查吗?”捕快忽然问道。

  钟离白道:“查啊,为什么不查?”

  捕快犹豫片刻,低声道:“大人,牵扯到海鱼帮,恐怕……”

  钟离白扭过脸盯着他,“海鱼帮怎么了?不是说这人很有可能死于妖魔诡事么,既然事关妖魔,那就是我们镇妖司的案子,当然要查。”

  捕快扯了扯嘴角,抱拳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镇妖司的诸位了。”

  他抬手冲几个同伴招了一下,“走!”

  这些捕快似乎对海鱼帮十分忌惮,眼看钟离白不肯放弃追查,立刻抽身事外。

  钟离白弯腰蹲下,观察了片刻,抽出腰刀轻轻探进尸体口中,往下一压。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鼻而来,熏得他皱起眉毛。

  “哎呦卧槽!这味儿!”赵猛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尸体喉咙深处残留着大量黑色黏液,腥臭味貌似就是从这些黏液中散发出来的。

  钟离白正在想要不要叫个仵作过来验验看是不是毒杀,胸口忽然一烫,青皮古书哗啦啦飞出。

  他眼皮一跳,这尸体身上有什么猫腻,竟能劳动青皮古书大驾?

  一道白光从书页中射出,照在尸体身上,字迹显现:

  “无名尸体,死于魇魔附体。”

  十个大字,简洁明了。

  钟离白摸摸下巴,目光定格在“魇魔”两字上。

  就是这东西让青皮古书主动飞出来给他提示?

  魇魔,从名字上看,这个杀人凶手似乎是他遇到的第一只魔物。

  镇妖司专管妖魔鬼怪之事,“妖魔鬼怪”四字,指代的其实是四种不同族类。

  妖即妖怪,鬼即鬼物,这两种最为常见,没什么好说的。

  比较罕见、也比较难对付的,是“魔”和“怪”。

  魔,一般是人之七情六欲与世间浊气纠缠诞生之物,也有一些是修行了特殊功法的人、鬼、妖、怪转变而来,极擅隐遁之术,且惯能魅惑人心,有先天神通,性情残暴,多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之中。

  怪的来历则五花八门,大部分死物吸收天地灵气、诞生灵智后,都可称怪,比如顽石成精、黑风化形、老宅作祟,此类诡物最是捉摸不定,也最为稀少。

  钟离白和妖、鬼都打过交道,魔的踪迹还是头一次见。

  他有些不解,好端端的,县城内怎么会出现一具被魔害死的尸体呢?

  人群忽然出现一阵骚动,数名黑衣大汉推开百姓,开出一条道。

  钟离白起身看去,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为他送来三千两银票的刘诚在一堆帮众的簇拥下,风风火火地走过来。

  “见过钟大人。”

  刘诚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先是恭恭敬敬冲钟离白行了个礼。

  钟离白道:“这个死了的黄柱,是你们海鱼帮帮众?”

  刘诚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道:“是。”

  “对于他的死因,你们有什么线索?”

  刘诚沉默数息,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可是从尸体上发现了什么端倪?”

  钟离白微微皱眉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唔……”

  刘诚露出难为情的姿态,犹豫片刻,道:“实不相瞒,其实此人的死,确实与本帮有关。”

  “说来听听。”钟离白一只手搭在腰刀上,面无表情道。

  “这黄柱在本帮中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因为是个赌棍,管不住手,本事也一般,故而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几天前,黄柱在赌场输掉二百多两银子,为了偿还赌债,这厮竟鬼迷心窍想要偷窃帮银,被人发现,一路追逐至此打死,没想到惊动钟大人您,实在深感歉意。”

  钟离白一直观察刘诚的神情,这老头撒起谎来眼皮都不眨一下,若不是他事先得到青皮古书提示,知道黄柱的真正死因,说不定还真要被刘诚糊弄过去。

  “哦?可是你们既然杀了人,怎么不把尸体拖走处理呢?就不怕官府追究?还是说,海鱼帮已经势大到即便当街杀人也无所顾忌?”

  刘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个……是因为……”

  “还有,你说黄柱是被人打死的,可他身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流血伤口,也无被棍棒殴打导致内伤的痕迹,请问,他是怎么个被打死法?刘舵主,你该不会拿本司徒当个傻子吧?”

  面对钟离白咄咄逼人的视线,刘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他眯着眼和钟离白对视片刻,低声道:“钟大人,这是鄙帮的家事,个中隐情,实在难以向外人言,我可以保证黄柱之死绝不会对其他人有任何影响,大人您看在那三千两银票的份上……”

  钟离白忽然拔高声音道:“什么三千两银票?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不知道?”

  刘诚瞬间傻眼,这人……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