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梦寐以求

  乍一看,这两官(屯之下队之上的军事单位,每官100人)兵卒所列的军阵,好似就是昨日大破贼军的枪刀阵:枪兵在前,长刀手在后。

  但仔细一瞅,却又发现完全不同。

  一是快。

  昨日之步卒三四息才会进一步。而今日却如脱疆之野马,快到了极致。只眨眼的功夫两座军阵就撞在在一起。

  二是悍烈。

  昨日的步阵重守,虽在进击,但节奏相对缓慢。而今日敌我双方却都在强攻,就像是两只饿虎相争,不停的扑击,不断的嘶咬。只求弄死对手,却不顾忌自身。

  而更令周仓惊讶的是,藏在枪兵与长刀兵之间的刀盾兵。

  昨日交战他看的很清楚,绝然是没有这些神出鬼没,凶险狡诈的兵谁做的。

  起初,这些兵只是随枪兵进击,周仓并未看出什么不同。但当两座军阵撞到一起,双方以枪抵盾,以盾防盾,哪一方都再无法寸进,只能靠不断刺击或挥斩棍棒以期望破开对方军阵。

  正当僵持不下的时候,这些拿刀盾的兵卒突然就从阵中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有的就地一滚,从一排排的长枪下滚向敌兵前排,举着木片刀照着腿就是一顿乱砍。

  还有的竟直接从兵卒头上跃起,踩着枪杆直冲敌阵。三两步之后,一刀就砍向敌兵脖颈……

  周仓发誓,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凶猛的战法,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悍勇的兵卒。

  竟有人能从枪下滚到敌座脚下,更未料想,还能踩着墙杆直取敌卒首级?

  与此相比,李先的先锋营一惯一拥而上的战法就像是稚儿互搏。

  下总识间,周仓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是什么阵法?”

  “塞尉暂未命名,只是挑选体健身轻,悍猛勇烈之卒专练刀盾,称之为跳荡兵,或滚刀手!”

  “竟是塞尉所创?”

  “对,耿氏世代将门,可称家学渊源,塞尉更是学究天人。除新创阵法,更擅练兵治军,故而让人惊叹……”

  郭景轻轻一叹,指了指正杀作一团的兵卒:“说出来元福怕是不信,昨日才是这些新卒的首战。而三四月前之前,这些兵卒还与汝等一般……不,还不如汝等……

  至少元福麾下皆是征战逾载,经惯杀伐的丁壮,而前曲诸卒却大都是猝遭兵祸,拖家带口的屯农(佃户)。

  其中良莠不分,参差不齐,近两千兵卒中才挑出了这将将堪用的六百兵……而后勤练不缀,足足三月才有如此光景……”

  周仓很想说一句不可能,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若非新卒,断然不会披的只是木甲,戴的只是木盔。再不堪,至少有一件大红戎服,而非如眼前一般人人皆着麻衣。

  但他委实想不通:若是一伙连贼壮都不如的流民,为何只操练了三个月,且是首次接战就能悍猛如虎,以一敌十?

  再想想自己转战南北一载有余,手下也不乏忠勇之将,悍烈之卒。以十倍之兵对战一伙新丁,最终却败的一塌糊涂,周仓脸上就不由的有些烧。

  许久,他才喃喃问道:“想来……皆赖塞尉之功?”“然也……但练兵、治军、创阵只是其次,毕竟兵才不过数百,再是精悍也作用有恨,经不得大阵战,更左右不得大局。然塞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却使人叹为观止……”

  郭景幽幽一叹,“既为同袍,自是无不可对元福言之事:二月初塞尉初上任时,强阴方遭大败,上下不过百余戍卒,皆是缺衣少甲,食不果腹。故而方才对元福所言“树皮草根都吃不饱”绝非虚言,而是事实。

  而后,塞尉斩都骨,抚流民,塞中百姓激增至三千余口。之前使君虽拔粮三千石,却无异于杯水车薪,至多半月就告罄。

  若是常人,定然是束手无策,然塞尉奇技迭出,硬生生将死局盘活,可谓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而如今又幸得元福等猛将,并麾下近两千悍卒,更是如虎添翼。

  然而,近三千兵马人吃马嚼,绝非两千余百姓能供养的起的。故而塞尉才授意于景,今日选卒绝不能过千,余者皆需遣至强阴前盐烧炭,不然军粮、兵甲从何而来……”

  郭景娓娓道来,不疾不徐,周仓的眼睛却越睁越大。

  耿成能在短短数月内练出一只强兵已经够让他震惊了。但没想还有空手生财之能?

  周仓好歹也是渠帅,最为风光时手下足有上万兵。他最是清楚,钱财对于一支军队意味着什么?

  耿成为何只用数百新兵就能大败他周仓的四千余贼众?

  军纪严明只是其次,兵利甲坚,骁勇悍战才是关键。

  兵利甲坚自不用说,而兵卒之所以骁勇,无非是平时吃的饱,有力气训练。战时吃的好,耐力也更足。

  而只要胜了,更是有丰厚的赏赐。哪怕就是残了废了,下半生也照样衣食无忧。

  如此这般,麾下自然个个尽心用命。但问题是,哪一样都离不开钱……

  之前,周仓也只以为耿成只是出身好,背景厚。但只凭这两点,也足够他归顺了。

  其余不论,至少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更不用脑袋别裤腰带上拼命。

  之后又见耿成礼贤下士,待人如沐春风,他自然而然的就生出了投靠之意。

  而如今才知,耿成竟然还是观得一见的文武双全之奇才?

  武能数月成军,悍勇无敌。文能治世牧民,生财有道。

  最难能可贵的是,如此人物却能怜悯黔首,扶危济困?

  与那些被他斩于刀下的狗官相比,就如云泥之别。如果这样的人物还不值得效命追随,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时间,周仓觉的前路突然大放光明,就似铺了一条金光大道。

  呼吸渐渐粗重,双眼也越来越亮,就似藏着光:耿塞尉只是塞尉,养这么多的兵做什么?

  不但有兵,竟还有民?

  懂的练兵,亦懂得治民,更擅经济之道,堪称日进斗金……

  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