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陈鱼，更不认识金月！我谁都不认识，我只是去爬山，谁知道天气不好，我根本没想其他的，我只是去避雨的，那天晚上雨那么大——”
“避雨？！”程隽一把转过白炽灯，照得吴富国朝后闪躲。
“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拍了视频而已，那个视频也不是我传出去的！我只是觉得有意思，跟我朋友分享一下，没想到他给传出去，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搞谁啊妈了个逼的！”
吴富国被连轴转审讯，他的祖宗十八代是否有违法行为以及他的关系网全部被仔仔细细打印装订成册，程隽翻看着，看了两页，冷冷抬头，目光跟已经快精神崩溃的吴富国撞上，吴富国差点要跪了，条件反射开始喊：“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他妈的就拍了一个视频啊，我能知道什么？我谁都不认识！为什么进美阳大厦，因为我去之前做过攻略，美阳大厦是银钼的一个噱头啊，大哥，爷爷，我叫你爷爷好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前不是说没我的事情已经定案了吗？！”
吴富国看向陪同审讯的蒋徵清。
相对一身寒意眼如鹰隼的程隽，吴富国更愿意跟目光如刀子随时可能会暴起揍掉他牙的蒋徵清对视。
“警官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有个女儿的，我不在家，我女儿没人照顾，很危险的，我必须得去接我女儿放学，我真的不能被拘留，警官你看啊，我女儿是上幼儿园小班，太小了，我不去接她的话，她会很害怕的。”
程隽一目十行，翘着腿哗哗翻看a4纸，丝毫不为所动。
蒋徵清见过吴富国女儿，确实小，还非常怕人，除了吴富国和幼儿园老师，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抱她，甚至是成年人，走近跟她多说两个字都会被吓哭的节奏。
蒋徵清深吸一口气，两指按着自己太阳穴：“程队，我看要不今天就到这儿，他那个小孩确实没人能接手，而且他家里就他一个人，连个亲戚都没有，那个小孩吧，上次审讯的时候我就让幼儿园老师帮忙带着的，但是只要一到晚上九点，小孩就不停地哭闹，幼师都扛不住，大半夜的，我又让谢青云把吴富国给送去幼师家，实在是没少折腾——”
蒋徵清噼里啪啦倒豆子。
程隽在听到谢青云名字的时候，翻动书页的手定了一瞬。
蒋徵清以为程隽要放了吴富国，长舒一口气。
吴富国惊喜的两眼冒光。
蒋徵清感觉血压快下来的时候
程隽突然开口：“哭闹一晚上会怎么样吗？”
“啊？”
“带到警队来。”程隽将文件朝桌子上一扔，撩起眼皮，森森双目盯着吴富国，吴富国一瞬间有汗渗透寸发，他躲闪开程隽目光，连预备好要破口大骂的话都咽了回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程隽已经开始讯问，句句偏开他之前练习的问题：
“做博主很累？东北西跑，剪视频，风向变化太快，随时随地都有新的up主出现，而你，年纪渐大，力不从心，每天宅在家里，只有接送女儿的时候，才会套上西装开车，皮鞋锃亮打发蜡，精神的像个上市公司老板？”
吴富国脸烧成个西红柿：“现在小孩攀比很厉害，我不想我女儿被人瞧不起，我其实有工作的，又不是没工作，只是自由职业而已。”
“没有欠款，没有经常往来的朋友，父亲五年前病逝，母亲在你幼年走失，多年没有线索。你太太交通事故于两年前死亡，你太太是孤儿，没有父母，她的几个闺蜜相继结婚之后也不再跟你有来往，平常的你，送女儿去学校之后，回到家里睡觉、点外卖、刷视频，看时间差不多了，起来开始剪视频。”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吴富国怀疑程隽在他的生活中装了摄像头。
“你是x大文学系才子，大学泡在图书馆，文学史没你不知道的东西，曲高和寡的文学品位，让你很难适应如今鬼畜沙雕遍地走的文化需求，你没在风口上进入这一行，但靠着稍微独特的文学积累，让你的vlgo有那么点文青的味道，能挣到钱，但是不火。”
吴富国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程隽抱臂身体朝后仰，似笑非笑看他：“你好逸恶劳，文人架子丢不掉，做的东西流量越来越差，你挣不到钱，但你也不愿意去上班。因为每一份工作，你去点头哈腰和上司打招呼，跟同组人开会，蹲厕所闻到烟味儿，下班要去聚会，每当这些时候，你都难受的简直想用刀捅死自己。你尝试过在视频领域改变，但你完全做不到，你很痛苦，你喝很多酒，你白天黑夜过的不分，你和从前的朋友逐渐关系变淡，你不愿意任何人知道，曾经学校里的明星，现在变成这副满脑肥肠双目疲态尽显啤酒肚胀大无所事事一事无成的样子。”
“警官！”
吴富国脸上肉抖动，他不得不打断程隽对他的羞辱话语：“我觉得这些搜是我个人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拍到了一个视频，我放出去了而已，怎么？犯罪了吗？你们为什么不去审问那个该死的女警察，反而来审问我？！”
吴富国笑出声：“你想干嘛啊？你跟她是不是有一腿啊？！我见过她的照片，很年轻，很漂亮。追贼的时候，行动干脆利索，下雨天的时候，帮着交警执勤，平常帮老奶奶爬房顶救猫也乐意做，宛陈市的警察门面担当啊，新闻通稿满天飞，今年评选十大感动宛陈人物，明年评选十大公安干警，她确实厉害啊，长得又漂亮，要不是整天干这个危险的工作，那追她的人不得从市局门口排到风华大道？怎么警官，你觉得她那样的人，就不会杀人对吧？你觉得，只有我这种社会底层生活不如意，才会开始想办法为了制造话题，所以故意栽赃诬陷她？”
吴富国：“我还就告诉你，老子什么也没做错，老子要是早知道现在被你们当个孙子一样审，老子一早就把视频放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一早放出来呢？”
吴富国张口想说话，激动的话语在目光碰到程隽的眼睛时，卡在嗓子里。
程隽的身上带着吴富国最讨厌的气质，那种二世祖，藐视一切，被金钱堆砌出来的高贵感，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蚂蚁在表演脱衣舞。
吴富国双手收缩成拳。
“说！”程隽短促吐出的字，砸的吴富国鬓角滑下汗水。
“说，说什么。”吴富国恼羞成怒：“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说个屁！”
“说你到美阳大厦之后的所有细节，所有的东西不得有任何的纰漏。”
“我，”吴富国轻车熟路，深吸一口气之后开始涛涛不绝的讲：“那天晚上下雨了，我没上山，就去了美阳大厦，三年前美阳大厦的水灾非常出名，我去的时候就做了攻略，打算在美阳大厦住一晚上，因为那里之前死了很多人，经常有人在网上发帖子说看到美阳大厦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为了流量，就打算在美阳大厦直播，我从山边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在美阳大厦后门，我就进了后门，一路走进去，我的脚步一向很轻，这是因为我女儿睡觉浅我养成的习惯。我到美阳大厦之后，打开手机录制视频，我一直朝里面走，我就看见那个女警察在杀人！”
“她那天没穿警服，冬天，大晚上，就凭你手电筒照了一下，你就知道她是个女警察？”
吴富国噎了一下：“我刚才就说了，我之前看见她的通稿，我做视频的同期很粉她，给她做的很多视频都比我的火很多，我经常会去看看，我哪怕不记得我老婆长什么样子，也会记得她长什么样子。这个回答，警官，你满意吗？”
“继续。”
吴富国噎了一下，恨恨喘着粗气道：“我看见是她，她手里拿着棍子，上面都是血，我看见，她朝着那个男的头上狠狠砸了一下，那个男的就倒了下去，她想来追我，我很害怕，就赶紧跑了，那天晚上雨很大，我出来之后，开车直接到了宾馆，第二天一早，天很清朗，我知道她那么一棍子下去，那个男的肯定死了，我很害怕，我怕她报复我找我灭口，所以我就赶紧开车回到了宛陈市。”
“然后呢？”
“然后？我很慌张，我就刷新网页，但我没看到任何有关银钼的杀人案，我踏实了点，想着可能那个男的没死，”吴富国：“我找了我编辑，问他这条视频能不能放出去，之前火葬场的视频流量那么高，我这个视频我觉得要是放出来，肯定流量也高啊，编辑说可以，但是放的时候我还是害怕，我就说算了，没想到，编辑他把视频传出去了！”
“你就到市局投案了？”
“当然了！我看视频在网上那么火，我就知道迟早会曝光，与其被你们找，不如我自己来。当时我来了以后，你们不停地审我，翻来覆去地问这件事情，我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
“你知道为什么这次又要再叫你来问吗？”
“啊？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凶手，你才是。”
吴富国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被气笑了：“我杀人？我为什么要杀金月？我跟他无亲无故的，而且，警官，是我拍的视频好吧！”
“你不是要杀金月，你是要杀陈鱼。”
吴富国嘴抿成一条线。
“你的女儿离不开你，你去银钼的时候带着女儿。你去山上的时候，你花钱拜托了一个下班的女服务员，拜托她帮你照看你女儿，你说的是两个小时后女儿哭的时候，让她给女儿吃点东西。你告诉她，你女儿离不开你，你最迟会在两个半小时以内就会回来。”
“对啊，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调整宾馆内的所有显示时间的东西，又给你女儿和服务员都喂了安眠药，那么，你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就可以超过两个小时，你就会有时间在美阳大厦寻找机位和角度，你就绝对不会错过拍‘陈鱼杀人’的视频。”
吴富国深吸一口气脸憋得通红：“你他妈胡说什么东西？！你的意思是，我知道会发生命案，故意在那儿等着的？！”
“好，就算我给女儿和服务员都喂了安眠药，但我回酒店的时间，酒店大堂是有监控，包括我进房间，也有走廊的监控可以拍到！你去查啊。”
“下雨天，你戴着帽子裹着衣服，稍微和你相似的人，都可以假装是你，只要他有你的房卡，他就可以进入房间。”
“你！”吴富国：“可是服务员能证明我是在两小时内回到宾馆的，难道服务员给我作伪证？”
“她的不是伪证。”程隽：“这不过是时间差，很容易制造。”
程隽双手交叠，似笑非笑看他：“她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你正在吃外卖，你说见她睡着就没叫她，还请她吃饭，她是个小姑娘，幻想着嫁给好男人结束做服务员的工作，你光鲜亮丽，虽然有个女儿，在拜托她帮你照顾孩子的时候，就说过你太太不在了，你给她暗示出对她有意思。前台能证明这一点。”
吴富国神色一僵。
“所以她在你房间醒来之后，你邀请她吃饭，她就答应了，在跟你吃饭的时候，你刻意不让她留意时间。她不知道，你将女儿睡觉的时间延长，将你和她吃饭的时间缩短，所以，在她看来，你是在两个小时内回来的。其实只是你暗示她你是按时到酒店的，只是你们吃饭的时间长了一点而已。”
蒋徵清插话：“时间没变，是你让她对不同事件发生的时间长短的认知改变了？”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都是我猜的。”
“你！”
程隽语气很平淡：“法医的尸检报告说，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案发时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你回到酒店被监控拍到的时间恰好在这个时间段内，所以你的视频和你的时间，成为此案最大的证据。”
程隽：“但实际是，你找人假扮你，在十二点之前回到酒店，然后点了一份外卖，在一点的时候，假扮你的人出来取外卖的时候，你和假扮你的人再一次互换，一个小时的误差看似不大，但对于死者来说，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死者已经死亡。你拍到的，只是她对着尸体打了一下。”
吴富国震惊地看着程隽。
蒋徵清表情已经裂开了。
程隽将桌上的文件阖上，再次看向吴富国：“所有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但你的情绪加深了我的猜测，我让人将你女儿带来。吴富国，你口口声声都围绕着你的女儿，你知道，你的女儿没人照顾这一点，能让警察对你放松戒心，对你的审讯时间不会持续太久，但翻转一下再看，如果你的女儿到了市局，看到你这个平常在她面前精英一样的父亲，被审讯折磨地眼眶通红不像个人样，你的尊严在你这个唯一的精神支柱面前坍塌，你说你会怎么样？”
“你想干什么？！”吴富国激动地喊道：“我要告你！你这是侵犯人权，我只是一个证人！”
程隽哼笑一声，眼神中带着吴富国不曾见过的残忍和冷漠。
吴富国害怕的抖动了一下：“你这么做，你这么做是会遭报应的！”
蒋徵清插话：“程队你这么确实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