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看着凶神恶煞的,其实可不错了!”邻居a说:“我其实是他的老乡,以前我们是一个村子的,来打工的时候又碰上,就之前一块住在照花巷子里,后来要拆迁,我才搬走了。”
邻居a:“戴立仁这人吧,就看着凶,其实人不错的,很疼老婆的,也疼女儿,就是话少,人其实可实诚了!”
陈鱼疑问:“你怎么知道他疼老婆?“
“我肯定知道啊,两口子从来不吵架,戴立仁什么都听瞿慢慢的,瞿慢慢性格也好,不温不火的,两个人过的日子相当不错,不像我家那个母老虎,三句就炸了,不知道还以为她上辈子造原子弹的!”
陈鱼接连讯问了六个人,这六个人的说辞一模一样:
戴立仁是个好老公,对瞿慢慢非常疼爱。
且瞿慢慢性格不错,并没有和人结仇,也不存在水性杨花的痕迹。
陈鱼连轴转,去审讯戴立仁的时候,戴立仁黑着一张脸,陈鱼在桌子对面坐下,松松袖扣看着他:“说说吧,人人都说你爱老婆,说你老婆并没有勾搭过别人。而且,法医做了宫内亲子鉴定,”
陈鱼将一个资料扔给戴立仁:“孩子是你的。”
戴立仁根本没看资料,搓着脸,一言不发,就在这个时候,孟昶林说戴立仁的母亲来了。
陈鱼走出审讯室正好看见她,她拄着拐杖,从县城听到瞿慢慢死亡的事情,就赶过来的。
戴立仁母亲:“警官!他是不能害慢慢的,他的眼睛就是因为慢慢成了那样的!“
陈鱼在戴立仁母亲的供述里,得知,瞿慢慢长得漂亮,她有喜欢的人,可惜一腔真心喂了狗,瞿慢慢未婚先孕,男方一听打胎的钱,便扬言太贵,瞿慢慢打胎无钱,便愿意委身当地流氓一夜拿钱打胎,但流氓不是个好东西,纠集了自己兄弟一堆人,后来,是正好去山里抓野猪的戴立仁救了瞿慢慢,但戴立仁的眼睛也被戳烂了,得不到救治,最终成了一只眼睛。
戴立仁热心肠,兴许是一见钟情,又兴许是觉得瞿慢慢可怜,娶了瞿慢慢,婚后,瞿慢慢生下了和男友的女儿,戴立仁视若己出,但瞿慢慢的月份不对,加上流氓的满嘴胡扯,本地待不下去,戴立仁便带着瞿慢慢和女儿戴馨梅到了宛陈市卖猪肉为营生。
“慢慢跟他过的还行,是他自己老是疑神疑鬼的,就——警官!我儿子是个老实人,虽然是个杀猪的,看着凶神恶煞的,但是人是个好人,他跟慢慢之间,都很少吵架的,我也听说了,慢慢那样子死的,总是难免让他心里有疙瘩——”
不仅戴立仁的母亲这么说。
紧随戴立仁母亲其后到市局的瞿慢慢的父母也说:
“戴立仁对慢慢平常很好的,慢慢性子温吞,也没跟人吵架什么的,夫妻两个人一直关系是还可以的,我觉得,瞿慢慢嫁给他属于不错了,十里八乡的,没谁像戴立仁这么疼老婆,就是——”
陈鱼:“什么?”
瞿慢慢的父亲擦擦眼睛:“戴立仁是看着凶,但是没什么坏心眼的。慢慢她这些年,因为之前的事情,不想生孩子,戴立仁也不勉强,她去上节育环的时候,戴立仁也是愿意的——前段时间,慢慢跟我说现在经济还可以,想要个孩子,她就去医院取了节育环,想给戴立仁生个孩子,他们两个的感情是很好的——”
钱金金讶异:“难道是我们判断失误?”
陈鱼说:“从一开始,我们也并没有认定戴立仁是凶手,只是他不愿意配合,所以才带来局里调查的。”
戴立仁母亲赶紧说:“警官,可能你们市区这种事少一点,但是村里,庄户人家,有个意外三长两短的,都是常见的,老年人喝药青年人跳井的,一时想不开的多不胜数,更别说,各种意外,闪电劈死的,车祸撞死的,栽下山摔死的——”
陈鱼回到办公室。
瞿慢慢的案子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经由这些的口述并不能确定。
孟昶林那边已经联系上了瞿慢慢之前喜欢的人,这个人名叫霍非凡,已经留校任教的博士,有妻有子。
霍非凡说当年离开镇子之后,和瞿慢慢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态度推诿,生怕瞿慢慢的事情被翻出来扰乱他现在的生活。
“我一年内都没有去过宛陈市,这个星期都在学校带实验项目,我根本没出学过学校,怎么可能跟瞿慢慢的死有关系?!”
“警官,我跟瞿慢慢,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我不想她的事情到现在影响到我家里人。”
“她冻死,”他迟疑了一下,很快又说:“跟我无关,我早就不记得他了,麻烦你们不要再因为她的事情打电话找我了!至于她剩下的女儿——”
“那不是我的女儿,是她一厢情愿!”霍非凡仿佛被蛇咬了一口,非常暴躁:“警官,你们只是调查命案,我跟她的命案没有关系就结了,至于其他的,是我的隐私!”
是他的隐私。
瞿慢慢一腔爱恋的付出,不过是霍非凡害怕公之于众的困扰。
陈鱼挂断电话,突然问身边的孟昶林:“你记得语文课本里,有一篇《氓》吗?”
“什么?”孟昶林显然没印象。
陈鱼淡淡说:“没什么。”
陈鱼再次提审戴立仁。
提审室里,戴立仁态度已经转变。
他手指扣着尸检报告,看着瞿慢慢似笑非笑的面孔,眼眶含泪。
终于开口:“我很喜欢慢慢,这么多年,她没有给我生个孩子,我并不怪慢慢,慢慢她不喜欢我,我知道,是我猪油蒙了心,看见她那样死的,就以为她是——”
“慢慢最近经常晚上出去,彻夜不归,我以为,是她之前的男朋友回来了,她男朋友很厉害,反正比我有出息多了,我知道慢慢一直想跟他走,我其实是有点不甘心,但是我也是想让她开心的,她想走,我是同意的,我以为,昨天晚上她是去找她之前的男朋友了,所以我,我就是很恨,我就没出去找她,导致到早上才发现她被冻死了。我早上的态度不好,主要是我觉得,她要是找男朋友死的,成了那个样子,对女儿影响多不好啊,女儿才初中——所以,我,我就——”
瞿慢慢的尸检显示,瞿慢慢身上的腰肌出血、剐蹭伤痕,都与扭打痕迹并不相同,是她在惊慌失措下跌倒所致,而在她的身上也检测出了维什涅夫斯基斑。
“这个斑是冻死者的特殊征象,冻死人体与动物肠胃中检出率达91%,是法医鉴定冻死的主要依据之一。”
钱金金:“会不会是她在害之后被人关进去,伪装成冻死的?”
“不会。冻死环境是完好保存尸体的有利条件,暴力痕迹非常容易区别,再加上还有一个点,冻伤。”
“冻伤?”
“活动之后,血液加速,人体会产热增加,不活动的,血液循环差,血液分布少,易发生冻伤。”
“那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她关进去的?”
“痕迹组的警员收集了门上的指纹,并没有发现特殊指纹,而地面上,并没有凌乱或者打斗的脚印,四周没有清洗现场的痕迹,咋子检查过冷冻室后发现,冷冻室的门有故障。”
陈鱼继续说:“冷冻室外放着瞿慢慢要搬肉的工具,而且我们对瞿慢慢的手机通信和花销叠加,最终发现,瞿慢慢行为没有异常,人际关系也和谐,在医院走访之后发现,瞿慢慢刚怀孕,孕期情绪不稳定,所以偶尔晚上会出去散散心,被戴立仁误以为她有外遇。”
钱金金点点头。
戴立仁无罪释放,出来签字的时候,正好碰上陈鱼。
“瞿慢慢确实不喜欢你,她之前上了节育环,不久之前,刚取出来的。”陈鱼:“她哪怕不喜欢你,她也决定要跟你好好过日子了,这次怀孕之后,因为胎儿不稳,所以没有告知你。”
戴立仁一怔楞,眼泪从黑色眼罩下淌出来,不见凶狠,只让人觉得心酸。
瞿慢慢的案子,被以意外结案,结案报告由周子明写。
案件告结,签过笔录和案情告知书之后,周子明刚好接来戴馨梅。
戴馨梅阴沉沉的,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扣自己书包的带子,戴立仁一把抱住戴馨梅,失声痛哭。
戴馨梅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天真地摸摸戴立仁的头发。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他们父女二人。
钱金金:“真可怜,这么小就没妈妈了。”
陈鱼送他们离开市局之后,返回办公室内,孟昶林叼着笔喊陈鱼:“程支队刚才火急火燎出去了,说他有点事等会儿回来,还说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陈鱼看自己手机,确实是程隽打过电话,但她静音了。戴立仁的案子,让陈鱼连轴转了好几个小时,根本无暇顾及手机信息。
陈鱼点头:“知道了。”
她回自己办公纸坐下,正打算给程隽回过电话,白铭的助理送来了刁锋工作室内十个孩子的尸检报告。
助理他还不知道刁锋案子已经被移交了,将报告给陈鱼,还探头探脑地八卦:“陈副支队,我看新闻说,刁锋工作室对面的老太太,明明在案发当天,看见是人倒立着在地上飘得啊,影子一会儿跟正常人一样大,一会儿又变的更大了,就跟电影里的鬼一样,她说她亲眼看见的,是不是真的跟网上说的一样,这么多小孩的死,是某种仪式?!”
“不是仪式。”
“那怎么解释这种场景?”
刁锋的案子,网上已经在短短半天时间内,发酵出了上百个版本,其中热度最高的就是凶灵杀人,该博主从死者全部红裙子,割手腕,等等方面,列举古代祭祀的方式和实例,说十名男孩是死于阴日阴时,刁锋是在炼制小鬼,养小鬼改变他的气运,所以刁锋才能一直这么顺遂。
当然也有坚持性窒息的博主,以及以为是这些小孩受到某种暗示,所以自杀,以及刁锋心理扭曲所以变态残害小孩等等论述。
每个博主,都详细地分析出自己认为的案件始末和证据。
目前,最火热的就是养小鬼。
而刁锋工作室对面老太太的采访就是最有理有据的作证,甚至于,这个老太太还出示了照片。
“《真新闻》直接给配图在报道里了!”
钱金金也凑过来看照片。
陈鱼看了几眼,一脸‘我早就料到’的样子:“小孔成像的原理。”
助理:“哈?”
“墨子发现的,把一支削得尖且细的铅笔,在一张硬纸片的中心部分扎一个小孔圆圈。小孔的直径约三毫米,设法把它直立在桌子上,然后拉上窗帘,使室内的光线变暗。点上一支蜡烛,放在靠近小孔的地方。拿一张白纸,把它放在小孔的另一面。这样,你就会在白纸上看到一个倒立的烛焰。前后移动白纸,当白纸慢慢远离蜡烛的时候,像慢慢变大,亮度变暗。点燃蜡烛,调整蜡烛和屏的高度,使蜡烛的火焰、小孔和毛玻璃屏的中心大致在一条直线上。蜡烛和小孔屏的距离不宜过大。调整后,可以在毛玻璃屏上看到蜡烛火焰倒立的实像。”
陈鱼:“刁锋工作室的布置正好符合这一点,李常贵已经认罪了,就是宛陈市市民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一种,刁锋是凶手,李常贵是帮凶。”
“那瞿慢慢的案子?”
“意外。”
“李常贵不是帮凶,瞿慢慢也不是意外。”程隽的声音突然响起。
所有人诧异地转头,就见程隽站在办公室门口,他手里抓着李常贵,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秀气的女士。
程隽的语气不容置喙:“立刻给陈定桥打电话,确认他是否安全!”
陈鱼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但话说到一半,程隽的脸色,已经让陈鱼莫名有一种不好预感,她立刻打电话给陈定桥,一遍,两遍,丝毫没有人接听。
陈鱼猛地站起来,她按着座机给陈中碧打过去,陈中碧正在开会,并没有主意到手机有来电。
电话响到挂断,陈中碧都没有接听。
陈鱼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是怎么了?”
孟昶林接手了李常贵,钱金金也接待了一直跟随着程隽的女士。
程隽:“陈定桥可能出事了。”
陈鱼眼神示意,所有涌在办公室内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程隽拉开椅子坐下去,目光似有若无划过陈鱼办公桌上压着的合照。
“昨天晚上,陈定桥给你打电话,说他是在夕照巷子,对不对?”
“对,”
“但我们到夕照巷子之后,一无所获,随后,你给陈局打电话,他证明陈定桥由保安送回家了,对不对?”
“对。”
“你和我都认为是陈定桥恶作剧,加上今天早上开始,连出四起、不,五起命案,整个刑警支队很忙,你根本没有和陈定桥联系,因为你确定他是安全的。”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程隽:“进来。”
是物证部的送来一堆照片,程隽将照片全部给陈鱼:“你仔细看看,校徽是不是陈定桥学校的,我怀疑陈定桥昨天晚上去过那儿找猫,他藏身在垃圾桶内,等着你救他,但我们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他被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