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深夜里,垃圾箱深处传来电子音乐,是那种生日灯的歌曲,这种灯,非常顽强,很难破坏,使用时间长的不行,还难以关闭。
陈鱼和程隽几乎是到达这片垃圾场。
“这块不会要拆了吗?”沈择明打个哈欠,靠在车门上打量着面前高而破旧的巷子。
“真是和讽刺。”沈择明指指对面:“金台区,高楼大厦,本市最富的地方,而这儿,垃圾堆积地,政府三令五申要拆除,就是怎么也拆不掉,刷了‘拆’字,提高拆迁补偿款也不行,不知道倔个什么劲儿!”
警灯还没关闭,wuliwuli地不停响,红蓝两色的光照的地上更加渗人。
薄薄的雪上,连一串脚印都没有。
“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程隽说:“是不是恶作剧?”
陈鱼连续拨打几次了,陈定桥都没接听电话。
现场经过勘验,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陈定桥所说的:‘有人想用他的肠子勒死我!’。
第一,没有任何人的脚印。这儿因为不日就要爆破拆迁,所有里面的人都迁走了,根本没人来,所以没有任何的脚印,再加上下雪,如果这里发生过凶案,或者有其他人来过,那么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第二,没有任何血迹或者破坏。如果追逐或者发生争执,会有剐蹭痕迹或者血液喷溅,就算事后有人打扫过,也不至于打扫的这么‘干净’。
陈鱼锁屏手机:“他让我抽调人手帮他找猫,我拒绝了。”
“找猫?!”沈择明也是醉了:“拜托,他都几岁了?友情找找还行,让你们出警找?我说这小孩你们陈局也太惯着了吧,不太适合你们陈局管教,应该送到我朋友家,没几天,就老实了。”
他大晚上被吵醒,到不至于不耐烦,但是坏心情肯定是有的,靠着车门,沈择明拿出烟盒,食指在上面敲了一下,里面弹出一根烟,沈择明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烟弹出来,沈择明看看烟,又看看程隽,最终选择了另外一根,点燃,夹在指间吞云吐雾。
“真他妈闲的!”沈择明骂出一句脏话。
陈鱼当然耳朵没毛病,沈择明各种发泄的愤怒,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觉得很抱歉:“大晚上的,你们先回去吧。”
“你呢?”程隽的声音是一贯的冷,陈鱼下意识看他,他一双眼,嘴唇和和脸颊都冻得毫无血色,白森森的颜色,和黑色的头发和眼珠形成鲜明的对比,更让人觉得眉目深邃触。
他的威严感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压制感,比蒋徵清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继续找?为了他一个电话,一直找到他回复你或者你冷得受不了的时候才回家。”他的声线非常平静,平静的让陈鱼心里没底。
“为什么不给陈中碧打电话?”
他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她,陈鱼躲闪不及,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陈鱼有限的记忆里,她并没有被长辈教训过,此刻从程隽的语气里,她竟然听到了三分追责的意思。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带着些赌气的,陈鱼甩头,关了手里搜寻的手电筒:“今夜多谢程支队,这个人情,我不会白欠的,我会还给你。”
她不该让他来。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是早就习惯了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么?怎么还是沉不住气,会想要跟别人求援?
陈鱼转头朝着巷子里走,她打算再搜寻一圈。
“生气了?”程隽的声音带着隐约的笑意,陈鱼脚步一顿。
“说出来就好了,是不是舒服多了?”程隽走过来,雪地发出沙沙的声音:“再不发泄出来,你就要气出问题了。”
他不说,陈鱼倒是没当回事,他一说,陈鱼才忽然觉得一阵头重脚轻。
这一夜,她担心陈定桥,匆匆穿件衣服就跑了出来,脚没穿袜子,鞋也早就湿透了,冻得脚像一块石头一样无知觉,雪花落在头发上,溶化后,她有些感冒了,加上来了之后一直电话打不通,发现可能是陈定桥的恶作剧,更是急火攻心——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陈鱼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是陈中碧。
“摔了一跤摔到腿了,已经被保安送回去了,说是没事,已经睡了,他说刚才也给你打电话了。我怕你大晚上去看他,就给你回个电话。”
陈鱼不可置信:“他已经回家了?”
“嗯,给我打电话说的,我害怕他摔得厉害,看家里监控了,他回去擦了药已经睡了,你不用管他了,一个大男人,磕磕碰碰的,很正常!”
“真的回家了?”
“回了,是小区保安送回去的,我认识那个保安,没问题的,我现在还在临江市开会,大概得四五天结束,完了我就尽快回去。从上官威正被抓开始,他那个猫一直闹腾,他情绪经常不稳定,要是给你打电话,别搭理他,让他自己想想冷静下,真是离谱,今天晚上给我打电话,非让我找人给他找猫,不就是一只猫吗?我看他妈死了他都没那么着急!”
这话就过分了。
陈中碧也瞬间噤声,沉默了一会儿,陈中碧说:“你也别太惯着他,英华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
乔英华,是陈定桥的妈妈。
陈鱼点点头:“知道了,那我明天去看看他。”
“看什么看,别管他!我这儿的事情完了,回去我就送他上学,方圆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方圆补习学校,是宛陈市有名的‘四大名补’之一,学费高昂就算了,学校的教育特色是用军队的严格肃纪要求学生的,很多学生入学没几天,熬不住,就转校了。
陈中碧居然打算把陈定桥送到方圆,看来,陈中碧也是对陈定桥的忍耐到头了。
陈鱼又跟陈中碧寒暄了几句,陈中碧突然话锋一转:“陈鱼,还有一件事情。”陈中碧顿了一下,他在思考着这件事情该不该跟陈鱼说。
陈中碧现在在临江市。
临江市和江宜市一江之隔,里面的领导左右互调很常见,陈中碧此时语气这样不对劲,只可能是和程隽有关。
“怎么了老师?”
“算了没什么。”陈中碧还是没说:“可能是我多虑了,上了年纪,最近总是想得比较多,你不用当回事,回去早点休息。”
“好,老师你也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陈鱼看着程隽。
程隽好笑:“我有案底?”
陈鱼:“?”
程隽笑:“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个罪犯,你要是后腰别着手铐,能当下就铐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陈鱼忍俊不禁:“新款的玫瑰金,手感还不错,你要试试吗?”
程隽摇摇头。
远处的沈择明冻得受不了:“两位,还不能走吗?”
“走。”陈鱼应他,对程隽说:“回吧。”
她才扭头,身后不高不低地‘咚’一声,陈鱼和程隽同时回头。
垃圾堆边的三个垃圾桶上蹲着一只黑猫,它是从垃圾堆旁边的高墙上跳下来的,正在舔舐着自己的爪子,舔了一会儿,看着陈鱼:“喵呜。”
“小黑?”陈鱼试探着叫它。
黑猫又喵呜一声,是它。
陈定桥家的小区离这儿很远的,但是陈鱼觉得她是小黑,是有依据的。
这个猫非常钟爱812路公交车,这个公交在陈定桥家小区门口有一个站点,这只黑猫,经常像个人一样,乘坐公交车出行,陈定桥觉得有意思,跟踪了一次猫,发现它的目的地是簪花大桥,它每次到簪花大桥,都会在桥头的狮子雕像那儿蹲一会儿,然后乘坐公交车再次返回。
这也是陈定桥说他找猫跑到这个位置,陈鱼深信不疑立马过来的原因。
陈鱼走过去,小黑突然跳开,躲避着她的触碰。
远处,沈择明打个口哨,小黑突然朝着小黑撒丫子跑过去,沈择明一弯腰,将它抄抱在怀里:“这还挺乖啊。”
陈鱼和程隽朝着沈择明走过去。
这一晚上,也算是有收获,好歹找到了小黑,只是小黑非常抗拒陈鱼,看见她过来,脑袋就不停朝着沈择明怀里钻。
陈鱼不知道原因,却也觉得有些困了,便说:“给我吧。”
小黑却非常坚持地不,它爪子抠住沈择明的睡衣,扯得衣服都拉丝了,程隽看一眼小黑,目光相撞,小黑爪子上的刺一瞬间收了回去,并且开始有瞌睡的迹象。
沈择明惊呆了:“不是吧!你对猫都可以催眠啊?”
“回了。”程隽不轻不重的说。
陈鱼带着猫上了车,程隽和沈择明也上了车,两辆车在巷子口分开,朝着相反的方向回各自的家去了。
而巷子里,一条脖子上锁着锁链的狗,一瘸一拐的伸长脖子,叼着一截肠子从巷子里跑出来放在垃圾桶边,它警惕地四周看一眼,觉得没有危机,于是,开始大快朵颐。
吃完了之后,它鼻子灵敏地嗅着,它不停朝着垃圾堆深处拱,寻找了一会儿之后,它扒拉出来一个黑色的袋子,它叼着袋子,用脚划拉着,最后划拉开,里面装的是一个洋娃娃。
它又嗅了嗅,不感兴趣地走了,但它从垃圾堆里下来的时候,脖子上的锁链挂到了洋娃娃,洋娃娃从高高的垃圾堆上滚在巷子口,洋娃娃的肚子里,甩出一颗女孩的头颅来。
头颅里七彩的光一闪一闪的,照亮头颅腐烂的皮肉。
从头颅深处,传出唱歌声:
“一闪一闪亮晶晶——”
“今天实在是太邪门了吧!我看我还是得抽空去拜拜。”孟昶林牙疼了一早上,偏巧案子一个接着一个,他的座机响的就没停过,正吐槽,又响了。
孟昶林粗暴地接起来:“他妈的无可奉告说了百八十次了,再打过来小心我找你们主编!”
挂了电话,孟昶林捂着嘴嘶嘶抽气:“这些小记者真的是够了,为了抢个头条真的是疯了!守在医院就算了,这电话还打警察局问我人死了没,真是离谱!”
练玉溪:“刁锋到底怎么样?”
“还抢救呢。”孟昶林:“别说了,这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晚上连续发生了四起命案。”
孟昶林吃着练玉溪给的牙疼药:“我这就回来送个嫌疑人,一会儿还得再去现场呢,今天晚上,整个刑警支队都得加班!”
“刁锋已经是本市非遗雕刻家,影响力大,关注度自然也较高。”
孟昶林嘴角抽了一下,想到早上踏进刁锋工作室看到的样子,孟昶林就忍不住一阵恶寒和想吐:“刁锋工作室跟刁锋学习雕刻的十个男孩,全都死了,割腕以后,全部上吊了,都在一个屋子,血流了一地,虽然发现的早——”
“谁报案的?”
“早上去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她发现现场的时候,刁锋也在其中,其实最诡异的,不是这些男孩和刁锋割腕以后上吊自杀,而是——”
“什么?”
孟昶林摇摇头,一脸讳莫如深:“不方便透漏。”
练玉溪也理解:“城北民宿那个呢?”
提到那个孟昶林也是头疼。
今天早上七点,市局接到的第一起报案,是刁锋工作室的清洁工打来的,是个男孩全部死亡,刁锋还有一口气在,被送往医院进行紧急救治,到现在还在抢救,陈鱼带着刑警支队所有人到现场,正在刁锋的工作室勘验现场,谁知道,又接到了第二起命案报警。
“京海市的快乐学校带着学生到宛陈市学习。”孟昶林说:“一共有十八个学生,算上陪同的家长、老师,人数总数有三十二个,昨天晚上,民宿内给他们做活动玩游戏,谁知道,玩游戏的时候,民宿的女老板发疯了,拿着斧头砍人,刚开始,小孩还以为是游戏,死了几个人以后,才发现不对劲,但是那个民宿,之前是个航空演习的地方,手机没有信号,他们的求救电话打不出去,基本是被老板虐杀,一直到早上,女老板自己给程支队投案自首。”
“投案自首?”练玉溪奇怪:“她为什么要杀旅客?”
“不知道。”孟昶林按着腮帮子:“程支队去处理民宿的案子,陈副支队处理刁锋的案子,我这会儿还得去医院再看看刁锋。”
“是头疼。”练玉溪正在刷新闻,突然眼睛瞪大:“刁锋死了?”
“啊?”孟昶林扒拉过练玉溪的手机,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
是《真新闻》的报道,上面说刁锋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
刁锋对于宛陈市的贡献是很大的,他本人是一个非常出名的慈善家,他捐助的孤儿、学校数量庞大,同时,他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雕刻艺术家,他的很多绝技至今没人学会,每年因为刁锋的项目,宛陈市得到的批复拨款项目资金都很丰厚。
刁锋死了——
“这《真新闻》名气很大,新闻界很有影响力,看来是真的,你去医院得先考虑怎么安抚死者家属了,要借调法医吧?这么多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