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且说那高廉点起兵马，教吊桥放下，大开东门，率众出城迎敌。高唐州东面围城的乃是霹雳火秦明，当下见高廉大摇大摆，出得城来，一时即是诧异，又是欢喜。他诧异的是公明哥哥神机妙算，少有纰漏，本以为这高廉已是黔驴技穷，正要求援于南北二州，不想这厮竟自率兵出将城来。欢喜的是东面攻城只自己一位主将，倘若亲手捉了这狗贼，不但是立了大功一件，向后在林教头、柴大官人、公明哥哥那里:面皮上都更好看。想到此处。秦明把马一拍，提狼牙棒来在阵前:“害民狗贼，前番教你侥幸走脱，不思开城投降，安敢抗拒天兵？”高廉骂道:“呸，水泊草寇，休得猖狂，今个便教你个个都死。”说着话高廉从怀中取出一物，秦明仔细看去，竟是一打黄纸裁成的蝴蝶。他一手擎剑同时掐住纸蝶，一手掐诀结印，口中念念有辞：“吾有玄女真言诀，敕令神鬼供驱使。急急如律令，起！”但见高廉把手中纸蝶随风一抛，撒将在当空，一把纸蝶顷刻间分散了开，哪里还似他手中前般数目，撒得漫天都是，都扇动黄纸翅膀，径直望秦明面上飞来。秦明虽是犹疑，却因见都是些黄纸作成，是以不怕，兀自挥动狼牙棒，胡乱来打纸蝶。不想一棒扫去，许多纸蝶四下散开，多半不能命中，即便教他打中，纸蝶也并不落地，乃附着于秦明狼牙棒上，待他收势露出破绽，方才飞起撞他。这下秦明顿时慌神，一张大脸霎时便被一只纸蝶扑着，而但凡教纸蝶帖上，便有无数纸蝶相继飞来，一层层帖去，长此以往，必教他难以喘息，憋闷而死。秦明忙挂狼牙棒，一手带住缰绳，一手胡乱来拂面上，虽是拨下许多，眼见得不及纸蝶相继扑来迅速。对面阵上可不由他阵前洗面，当下奔出一员上将，唤做薛元辉，使两口尖刀，骑一匹劣马，拍马飞出垓心，来取秦明。秦明转身便走，梁山军东门大败急退。晁盖远远见东面败退，不知何意，乃拦住秦明，秦明报说高廉法术利害。晁盖不信，当即教秦明败兵与梁山大军合兵一处，复至东门来战高廉。高廉、薛元辉正列阵未退。见梁山兵马复回，高廉喝骂：“草寇何不知死也？”登时故技重施，祭起无数纸蝶，望梁山军中扑来。梁山军弓弩齐发，奈何不得，各自乱举兵刃来打。对面阵上高廉、薛元辉率兵齐出，梁山众军将一面要拨打纸蝶，一头却要对敌，左右不能相顾，当下大溃，晁盖急教鸣金，败归至五十里外本阵，中间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另外三门见大军都败，亦都撤兵遁走。高廉也不穷追，率兵复归城中，点算伤亡，伺候功劳。不说高廉如何得胜庆祝，单道刘皇叔看顾樊瑞。虽是见惯了生死离别，刘皇叔此刻却也难免心下悲痛，两行热泪顺着黑黝两颊，缓缓滑落，向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叔，一时间竟是心焦烦乱，无计可施。阮氏三雄虽是与这狂妄道人相识不久，却也都感激他击败高廉，为兄弟们出口恶气，今见刘备、樊瑞这般，如何不教几人心痛？阮小七当即低声安慰刘备：“哥哥且省悲伤，所谓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刘备微微摇头，并不答言，只顾看着樊瑞。正是这时，有哨子报说梁山兵败，晁天王等都归在大寨。刘备大吃一惊：“如何竟战败了？”却见帐门外一干头领都来，秦明当先恨恨道：“谁想高廉那厮还有妖法，阵前驱将来许多黄纸蝴蝶，虽不伤人，却胡乱飞来扑人面皮，教人不胜烦恼，那厮则挥兵掩杀，我军左右不能相顾，是以兵败。”刘备先是双眉紧锁，随即一对凤眼瞪得溜圆，看着秦明道：“你说他用的妖法，是黄纸蝴蝶？”秦明颔首：“秦明不敢胡言，确是黄纸蝴蝶。”刘备一时恍然：纸人、草人、木偶诸物，自古有之，上一世我大汉武帝年间，更是酿出巫蛊之祸惨剧。当时巫蛊之狱，惨遭杀戮者何止十万，其中仅征和二年皇太子巫蛊冤案，便有数万人丧生。被诛连杀戮者，更有皇太子、皇后、公主、丞相、将军等皇亲贵戚、国家显要。想来樊瑞兄弟平白如此，必是中了那高廉某些妖术。真真气杀我也！思量到此，刘备顾不得气氛，急教戴宗去请公孙一清前来。众皆不明所以，刘备这才与众人道：“魔王病情怪异，命在旦夕，医士无能救之，我料必是那高廉忌讳魔王法术，是以暗中以妖法除之，如此复用妖法料理我等，再无障碍。你等看前者樊瑞但凡与我同去阵前，高廉那厮必闭门不出，如何今日偏偏樊瑞不在，他却动用妖法，取得大胜。”众人闻言稍作思量，各自都醍醐灌顶，方知是高廉毒计。刘备继续道：“眼下能救魔王性命的，怕只公孙一清一人而已，戴院长切勿耽搁，当火速寻他回来。”“小弟领命！”戴宗当下领命与刘备告辞，转身便要出帐。却忽地被人一把擒住小臂，捏得他手胀臂麻，回头视之，竟是李逵。李逵道：“戴院长既是要去，便带着铁牛同去，柴大官人、与这魔王兄弟都是因铁牛受难，铁牛奈何不得那厮鸟妖法，甘愿与哥哥一道去请一清先生。”戴宗本也需一人帮忙，当即转头看刘备意思，见刘备微微点头，便也不耽搁，乃辞别了晁盖、刘备，拉着李逵便出帐来。要说这位公孙一清，可端的了不得。此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胜字，蓟州人氏。自幼好习枪棒，后拜在二仙山紫虚观罗真人门下学得一身好道术，道号一清先生。当初便是此人得知梁中书要送生辰纲的消息，是以联络晁盖、吴用等人，共是七位，一同劫了生辰纲。后与晁盖等人都来梁山，目前是梁山第四把交椅。吴用等前番下山之际，公孙胜回乡探母，至今未归，是以刘备遣戴宗前去寻他。不说戴宗、李逵两个如何去寻公孙一清，单道刘备这厢樊瑞的病症，自那日寨前晕倒，眼见得一日不如一日，来在一旬时候，已经是脸色铁青、眼窝塌陷、两唇发紫。至有十五六日，好端端的混世魔王，已长睡不起，水米不进，眼看便要撒手。刘备日夜相陪左右，也跟着他瘦了一圈。每日盼那公孙一清归来，只是不得消息。而高廉那厮开始时也无动静，近两日却是加紧的前来攻打大寨。好在梁山军防范严密，并不给他可乘之机。至樊瑞晕倒第十八日时，刘备终日操劳，正不知几时趴在樊瑞榻上睡去，忽觉得有人轻轻摇动自己。刘备缓缓起身，微微睁眼，见是大娘子扈三娘。“夫君且清醒片时，有人已归在账前！”刘备当即一跃而起：“可是一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