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地有禁止学生谈恋爱的规定,因为胡青白认为谈恋爱会“消耗宝贵的学习时间”。高雄国民学习自然是萧规曹随。
照理说,正常的小学学生都是懵懂的年龄,根本就不懂什么谈恋爱。但是本时空的情况不同,十一二岁才来念小学的人大有人在。念了三年初小,就已经是十五六的年龄,按照17世纪的标准,不论男女都可以嫁娶了。
芳草地因为有众多的分流职教班,超龄孩子有各自不同的去处,高雄国民学校可就没这个条件了,所以初小一年级不但有正式的六周岁入学的儿童,也有十二三岁进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
以明末社会闭塞的风气,男女生之间见面能说出句整话的都不多,项天鹰倒是觉得这也算是个移风易俗的好机会。所以对这类事情他一般都是眼开眼闭,存而不论,胡青白总不见得亲自跑到高雄来检查学生是不是谈恋爱。再说了,甘粕右卫门这个榆木脑袋,估计还没明白吕琴的心思呢,离谈恋爱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吕大发自然是辩不过在大学里带过辩论队的项天鹰的,就算辩得过他也不敢。
不过项天鹰觉得这叫以势压人,吕大发回去多半还是会因为这件事去说吕琴,搞不好吕琴还会挨一顿揍。为了防范于未然,他又赶紧添了些“有说服力”的东西。
“那个男学生我知道是谁,人挺上进的,也有侠义心肠,这回吕琴被欺负的时候就是他站出来保护吕琴,过两天我还要在班上表扬他。现在是大宋的天下了,风气与大明不同,没有那么多陈规陋习,国民学校的学生在移风易俗方面要做出表率,带头向元老靠拢,也希望您能理解和支持。”
这自然就是胡扯了,甘粕右卫门连吕琴身上到底发生了事其实都不知道,哪来得“保护”呢?
吕大发哪敢不理解不支持,又连连称是,首长都说男女之防是前明的“陈规陋习”了,他也不敢再提约束女儿的话了,又谢了一番便告辞离去。
项天鹰送走了吕大发,心想过几天要开个特别班会,就这个问题好好的召集学生们谈谈。防微杜渐。
忽然,有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办公室的门,接着是急促地拍打,项天鹰还没说话,外面有人喊:“项老师!快!快!学生打架了!”
项天鹰原本不以为然,道:“叫班主任去处理就是了……”学生打架这种事,每星期没有十次也有四五次。
“不,不,”来人急着摆手,“有足足十几个个学生!四班的和二班的!”
这下项天鹰急了,赶紧起身,疾步往教室而去。
“砰”的一声,项天鹰的巴掌拍到了桌子上,好疼!他的后悔自己用了这么大的力气,连茶杯盖子都飞了起来。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全体归化民教师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归化民教师都知道,这位项首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一点官架子都没有,连别人喊他“首长”都不喜欢,一直让别人叫他“项老师”。可是现在他阴沉着脸,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对大家都太尊重了,尊重到你们可以自己胡作非为了?!”他又拍了一下桌子,这下力度小了很多。
众人低头不语,一个个心里都在盘算,自己有可能干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
“你们都知道了,昨天四班和二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默默点头。
“实话说,我还真没想到在我们国民学校里还会发生这种因为地域问题开打架的事情。吕琴的事情只算是一个导火索,但是这事倒是让我大开眼界!”项天鹰把厚厚的一份名单往桌上一拍:“开学分班时我说过,要尽量把籍贯相同的学生拆分到不同的班级。学生中山东人和闽南人最多,其次是浙江人和客家人,潮汕学生就这么十几个。可是一、三、五这三个班一个潮汕学生都没有,潮汕女生都在二班,男生都在四班。我知道,这是你们上周才调动的。当时我忙着自己的书稿,没急着管这事,这是我失职,刚才我已经拍电报向胡青白检讨了。至于你们……”
项天鹰一瞪眼,“我知道你们自己是不会吃饱了撑的出这种馊主意,说吧,谁让你们干的。这次只有几个学生受了点轻伤,咱们还能扛下来,要是真出了人命,你们全得卷铺盖滚回临高接受政保局审查去!”
众人都是一惊。
他喘了口气,又说道:“三番五次和你们说,不允许在学生中间结成任何形式的地域性小团体,你们倒好,一个个忘记的干干净净。这事闹大了到了政保手里,有你们好果子吃得!”说完,他喝了一口茶,“你们现在就把最近学生调动的情况写下了,背靠背,写完了交给我。”
几天之后,国民学校会议室。十几个学生家长把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的。
与会的家长,当然都是打群架事件参与者的父母。和旧时空不同,与会的多是孩子的父亲。
陈奇此刻十分紧张,他知道自己那个宝贝女儿又惹祸了。虽然项首长和他早就认识,平时说话和气,好开玩笑,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也不掌什么权,可再不掌权那也是首长。
陈奇原本是刘香手下的外路掌柜,因为得罪了刘香的亲信,怕惹上了祸事,带着本股的十几条船来到高雄“投髡”。
陈奇是比较识时务的,来到高雄之后直接交出所有船只,他自己年龄偏大,又是渔民出身,便在高雄的渔业公司工作,现在一艘澳洲渔船的船长,还是预备役的海军上尉。虽然没有当海盗的时候那么威风八面,但是生活稳定舒适,比在海上漂泊,还要担心受怕来得好。
他在子嗣上甚是艰难,虽然娶过妻子,也掳掠过女人。但是这些女人给他生下的孩子大多因为颠簸流离的生活而夭折。只有陈睇活下来,平日里难免溺爱有加--说起来,他还指望陈睇给他招个儿子来呢。
把陈睇送入国民学校寄宿,他是放心的――澳洲人的学校总是没问题的。没想到,念了三年书,这会特意把他给叫来了。据说还是牵扯到打架的事情里了。
陈奇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女儿会涉入到“打架”这种事里面去。就她的那样,能打谁?
眼看着在座的十几个当爹的,一多半是自己的潮汕老乡。这是怎么个意思?再看其余的家长,又都是一口胶莱口音。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旁边的黄渠说:“老哥,这是怎么了?孩子惹了事,先生打手心打屁股我都没话说,认打认罚--怎么说打架都是不对,干嘛还把我们特意都找来。”
陈奇低声道:“许是之前你托人把我们潮汕孩子调到一个班的事吧。这事怕是有问题!”
黄渠说:“我也就是想让我们孩子抱个团,不让人欺负,这高雄总共也没几个潮汕人,除了福佬就是山东佬。”
话音未落,项天鹰推门进来,团团一拱手:“诸位,不好意思,来晚了。”
学生家长们急忙起来还礼,项天鹰说:“劳动各位了,听说各位还有请假来的,真是对不住。七哥,上回跑济州那趟还顺吧。”
陈奇急忙说:“托福,一帆风顺。”他本名叫“陈七”,“陈奇”是当了归化民之后才改的名字,所以项天鹰也就叫他“七哥”。
项天鹰拿起一只碗给自己倒上水:“老黄,老林,听说你们两个都分到新房子了,在哪儿,上班方便么?”
项天鹰和十几个家长挨个寒暄了一遍。他常做调研,和很多学生家长都认识,哪怕不认识的,也没话找话问一句“xx在家表现怎么样”“最近忙不忙”之类的闲话。
大伙以为他客套一番之后要开始说正事了,不料他话锋一转:“七哥,老黄,你们都是潮州揭阳县的人吧。”
陈奇说:“首长好记性!我们都是揭阳人。”
项天鹰说:“那你们猜猜,我是哪里人氏。”
黄渠说:“首长自然是澳洲人了。”
项天鹰说:“澳洲人也是从中华去澳洲的嘛,去澳洲之前呢,你们猜猜我是哪里人。”
陈奇说:“这可就猜不出了,听首长的口音,恐怕祖籍是山东辽东一带的吧。”
项天鹰说:“算是猜对了一半吧,我祖居南直隶苏州府吴县,是我爷爷那辈才逃荒到辽东。”
一个家长说:“这可奇了,都说江南是鱼米之乡,苏州更是天堂一样的好地方,怎么反倒要往辽东那苦寒之地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