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寿光呵呵一笑,“这个评判工作便由各位织工、纱工来完成。”
织娘们一阵欢呼,经过一个小时的工作,自信又回到她们脸上。她们围着五台飞梭织布机和两台珍妮纺纱机,用手摸着新织出来的棉布,新纺出来的棉纱,笑容渐渐地凝固,不少织娘脸上都浮现出愁容。
王寿光指着其中一个粗手大脚的三十余岁壮妇问道,“这位织娘,你为何愁容不展?”
“匠首大人!”那名壮妇跪倒在地,“小婢自三年前便为沈家工作,每月五贯工钱,养活了一大家人,小婢无日不感念沈老爷、二公子和匠首大人的恩德。只是这纺纱机一个,便能抵得上二十个织娘,沈家雇一个壮丁,便可省十九个织娘的工钱!小婢在为今后的生计发愁!”
壮妇声音刚落,另外十九名织娘齐齐跪下,有几个织娘甚至低声抽泣起来。
“众位织娘请起,二公子早就为各位找好了去路,只要各位能吃得了苦,一个月五贯的月钱便少不了你们!”
“我们能吃苦!”众织娘纷纷说道。
王寿光摆摆手,继续问那几名操作新机器的织工,“你们有什么感受!”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面目清秀的壮汉站出来说道,“匠首大人!这些新机器上手极快,棉布和棉纱的质量比熟练织工还要好,我们沈氏出产的布匹一定可以占领大周所有的布坊裁缝店。”
“说的好!”王寿光赞赏道,“四尺布一出现,其它纺织工坊便难以为继,二公子为了让百姓得益,主张平价销售,但如果平价销售,其它纺织工坊便没了生路,在他们抄袭仿造我们的织布机、纺纱机之前,大周所有的布纺裁缝店便会堆满昌国产的精棉布。”
王寿光看了一眼沈方,继续说道,“所以,我今日作主,便将昌国精棉布的售价提高一成,一匹布售一贯三百二十文,一尺布零售四十文。就象以前沈老爷所说,我们沈氏应该赚制造机器的钱和每年的服务维修费用。这些布匹一匹利润不过几百文,不能为了这几百文的利润让其它纺织工坊的坊工失去工作。”
“我赞成,”刘四也站了出来,“经营各地纺织工坊的都是皇帝国戚、权臣贵胄,甚至还有官家的内侍省。若我沈氏四匹布上市后采取平价销售,只怕立即会遭到这些人群起攻之,虽然不会动摇昌国的根本,但也会牵扯许多精力,影响到沈老爷的全盘布局。”
“好东西就应该卖好价钱,这新织机织出来的布明显比老织机织出来的好多了!”李老黑摸了摸飞梭织布机产出的精绵布也大声嚷嚷道。
股东们都纷纷点头,一匹布虽然利润不多,但胜在量大,大周每年有上百万匹的需求,增加一成售价便是十几万贯的收益,分到每个人头上少说也有几千贯。
沈方也乐于看到众人各抒己见,见大家都发表完意见,他才缓缓地说道,“就按王院长的意见办,另外,今天参与的大工、纺工、织工每人奖励二十贯。”
实验工坊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特别是织娘们鼓掌拍得手心都红了。
等股东们跟随沈方、王寿光等人来到昌国技术学院的议事厅,沈方才对众人说出了实情,“刚才王院长说今天是昌国织布机和昌国纺纱机正式起用之日,其实这两台机器的出现代表着昌国正式进入了工业时代。你们可能第一次听说工业这个词语,或许有人会认为昌国早已批量生成玻璃、眼镜、水泥、自动车,甚至连步枪、火枪和座钟都开始批量生产,批量生产布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大家仔细想想,除了水泥这个军国重器之外,其它所有的昌国产品都是高价商品,而非生活必需品,寻常百姓一般不会购买,所以我们的销量不会很大。受销售网点不宜过度扩张的缘故,现在玻璃的销量主要靠北辽、朝|鲜、日本来支撑,大周的销量主要靠几个大经销商来完成,他们要做细水长流的生意,对玻璃的需求已渐渐平稳,连玻璃尚且如此,其它商品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棉布却不一样,棉布比麻布柔软保温,又比绢丝便宜,注定会成为每个大周百姓身上的衣裳,大周有上亿人口,每年布匹需求量高达千万匹,目前所有的纺织工坊加起来,也只能生产两百万匹,需求量大、产量低,布匹价格便降不下来,正是因为如此,开纺织工坊赚钱成为每个东家坊主的共识。而昌国织布机和昌国纺纱机的问世,必然会引起各纺织工坊的模仿,我估计在一年一内,绝大多数纺织工坊将替换为昌国织布机和昌国纺纱机。”
“大量的精棉布涌向市场,布匹的价格下跌,但沈氏产业坊市的收入反而会提升。同时会带动种棉户和棉田面积的增加、轧花厂、粗纱厂等各种配套工厂纷纷出现。”
“特别是,昌国自动织布机和昌国自动纺纱机的出现,又将提升几十倍的生产效率,无数织工、纺工会失业,大量的织工、纺工会转向各类新型的工厂。原来个人工坊,小型工坊将迅速被各种工厂所取代。原来大周的阶级构成是士农工商,只怕不远的将来,将会转变为工商士农,甚至是商工士农,商人和工人将逐渐取得比读书人和农民更高的地位。”
“这就是新的工业时代。”本来形容昌国织布机和昌国纺纱机带来的变化,更好的词语是工业革|命,但是革|命之词往往意味着改朝换代,虽然昌国一直在这么做,但公然说出来却并不合适,所以沈方便选择了一个稍微平和一点的词汇。
阶级构成的变化从来不会一帆风顺,只要沈方将工业革|命这场火烧起来,工人、商人和士人、农民之间的矛盾便会不可避免的产生,西方爆发资产阶级革|命陆陆续续进行了一、二百年,而华夏更是被洋枪大炮逼迫直接沦为西方的生产基地和倾销地。纵使沈方有两世的记忆,也不可能自大到认为靠一己之力便可以改变整个时代,工业革|命或许是由几个工匠、发明家点燃了火焰,但最终受益的必然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一批文人或武将,甚至连武将的作用都在步枪的威力下减低到最小。
京城之行,便是沈方刺向华夏千余年封建王朝第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