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旻面沉似水,继续耐着性子说道,“说吧,你还有哪些同党。”
高义不敢隐瞒,说了十几个名字,都是耽罗国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高旻一挥手,内侍便领着护卫前去拿人。
高旻盯着高义说道,“王弟,你率众谋反,断无生机,但如今正值外族压境,耽罗国生死存亡之际,如能剿灭北辽高丽联军,你还能有一线生机,若事有不济,城破之时,便是你亡命之日。”
“谢王兄开恩,臣弟必积极配合,保我耽罗无虞。”
高旻一挥手,便有宫中亲卫将高义带了下去。
“耽罗国出此叛逆之贼子,让上使见笑了。”高旻向沈括拱手一礼,尴尬着说道。
“无防,吾观国主进退有度,如今敌人布局已破,正是我等齐心协力,共御强敌之时。”
“高义已将耽罗情报悉数传给高丽,如今耽罗却要重新布置了。”高旻叹息道。
“国主,那北辽高丽联军征集足够的战船及渡船也需要一些时日,这些时间足够我们重新调整人手了。”张天端虽觉棘手,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国主、国师,章某有一计策,不知可否言之。”
“章副使请讲。”
“崔圣既然在高丽有极大的声望,那么高丽方面便绝想不到他已身死,此时不如我们将计就计,让高义派亲信去高丽报信,就说崔圣已得手,现正带领手下扫灭光明圣教残余高手,请北辽高丽联军速速增援。北辽战船不足,能来的敌军必然有限,吾等守株待兔,分而治之,必可大获全胜。”
“此计甚妙,纵使被敌军识破也无防,敌军知我有防,必不敢轻举妄动。”张天端赞道。
“只是那通风报信之人需得选好,此乃孤身深入虎狼之地,一旦敌军被歼,此人将无幸理。”
“这些附逆之臣,均需斩尽杀绝,明日朝堂之上,将这些叛逆明正典刑。侍讲金奉义有妻妾子女十五人,留下他的性命,充作奸细,若他识相便罢了,若他敢坏孤好事,管教他金家绝后。”高旻杀意腾腾的说。
待张天端将高旻送回星宫,章惇与沈括讲出了全部的计划。
“此计,需要国师派出精兵与江湖高手,方有胜机。”沈括看了章惇一眼,惊讶于他的奇计百出。
“正是如此,大周不宜参与此事。”
韩睿、李格非两人听得热血澎湃,主动请缨参与计划。
“国师那里还需要沈计相周旋。”章惇拱手道。
“此乃沈某份内之事。”沈括笑着摆摆手。
如今耽罗国诸方势力角逐,风起云涌之际,十几个大臣人头落地,整个耽罗风气为之肃然。高丽使臣被押到光明城监牢,由光明教军严加看管。北辽和高丽安插在耽罗的明线、暗线在筛查中,被一扫而空,全部投到光明圣教的矿场,与高丽、日本奴工一起日夜劳作。
金奉义被安排在被斩首大臣的最后一个,眼看着一个个同僚死党须臾之间,便阴阳相隔,终于轮到自己了,他想求饶、想检举揭发其它大臣的不臣之举,但是他的嘴已被勒死,发不出一个音节,看着刽子手向他走来,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妻儿,或许在阴间可以与他们相见吧。据他所知,犯谋逆重罪之妻儿都会发配至光明圣教的矿场充做奴役,而矿奴和奴役能活过三年的极少。
两个刽子手提起已散了架的金奉义,拖到内侍面前。
内侍阴阳怪气地对失魂落魄的金奉义道,“金侍讲,国师有请!走吧!”
两个侍卫接过金奉义,跟着内侍往星宫内走去,此时金奉义这才缓过劲儿来,眼泪鼻涕流个不停,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内侍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对于这些叛逆之人,巴不得全部杀死,这个金奉义也是无胆之人,只是不知国师为何偏偏留下此人。
~~~~~~
“国师,罪臣去北辽军营将功赎罪自然可以,只是若传递的消息是崔圣、高义计划成功,那么便不能只我一人出使。”金奉义听国师张天端讲了留下他的理由和安排给他的任务,平淡地说,话音里面听不出悲喜。
“这个自然,本次去敌营,有两名天将担任你的护卫,有他们在场可保你平安无事。”
金奉义知道这也是监视他的手段,但现在全家性命系于一身,也容不得他犹豫拒绝。取过高义的亲笔书信和崔贤身上一件信物,便在两个天将的带领下,离开了星宫。
金奉义的快船刚离开星城海域一会儿,星城西面十里的军营便开始点兵出动,张天端、章惇两人带着十余艘战船,近万光明圣教军远远得跟在金奉义的快船后面。
此次光明圣教军共出动了东胜军、北边军两支军队,各四千熟练海战的军士,还有一千人系沈括、章惇带来的大周禁军。这些禁军换上了光明圣教军红色的军服,分散在十艘战船上,由十只小队长带队执行特殊任务。而韩睿、李格非也跟随这些小队分别上了另外两艘战船。
“火攻之法,在海战中殊是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伤及自身。”
“此战,吾等绕至新安敌军大营之西北方向,待得到吴、李二位天将的信号,随西北风掩杀,火油战法乃大周对付西夏的利器,西军早已熟练使用。这些禁军也曾换防至西夏前线,连这些火油也是他们押送回京,国师只需护送他们上岸,余下之事便由他们来完成。”章惇知道张天端的顾虑,便耐心解释道。
东胜军军将李昊穹主动请缨来战,此时他的战船位于整个船队的最前端,他身后站着担任突击护卫任务的赵满贯,赵满贯原本是密州之战中一个小队长,经过连年征战,累功升至部校,手下有一千二百精兵。如今,他留下三百士兵看守营寨,自己带着九百擅长海战的士兵随李昊穹出征。这些年,他跟随李昊穹到高丽、日本沿海抢劫、掳获百姓,对杀人放火颇为熟悉,对于异族之人仅留的一点同情之心,也在不断的厮杀中消失殆尽。对于光明圣教乃至耽罗而言,他们这些人是英雄,但对于高丽、日本沿岸百姓而言,他们则是强盗、恶魔。
两个杀气腾腾的光明教军将领身后则是这次随沈括、章惇来耽罗历练的李格非,只有近距离相处,他才意识到大周禁军与这些光明教军之间的差距。大周禁军的武器装备和训练都属一流,但在军心士气方面,却比不过光明教军。他们此行执行的是最凶险的任务,但光明教军却驾轻就熟,显然久经战场,对这些危险早已看淡,特别是每条船临行前,所有将士都向张天端所在主船方向下拜,口中念念有词,起身之后,个个生龙活虎,如获神助。李格非没有想到张天端这个匪教教主在普通教军心目中竟有如此高的地位,如果有一天,大周禁军与之相敌,那局面可不好收拾,希望不要走到这一步吧。
船队航行了一日,在临近黄昏之际,船队终于到了指定海域,这边海域已到了高丽国海域深处,离新安敌军大营只有半个时辰的海程。各战船均开始放下舢板,军士们七手八脚地将小型投石车及油纸包裹的火药、一个个装满火油的木桶装上舢板,原本能运输十余人的舢板如今只能放下两三人,还得有专门运输禁军的舢板。
过了半个时辰,百余条舢板乘着夜色,载着一千多禁军及光明教军向新安敌军大营方向缓缓驶去。李格非所在的舢板上面,李昊穹和赵满贯也在上面。经过一番寒暄,对于这个敢于亲身犯险的书生,李昊穹、赵满贯也表达出几分善意,与李格非的话也多了起来。
李格非跟随韩琦学习学问,自己也专研礼记,对于伦理纲常的重视已融化到血液里,本能地对造反之人产生了抗拒,但是李昊穹、赵满贯身上所展现的英雄气魄同样让他心折,他知道国家如果想要生存、想要强盛缺不了象李昊穹、赵满贯这样的武将。于是,李格非便想尽办法、小心翼翼地试探这两位光明圣教中的高层将领,试图用圣人之学感化他们。
李昊穹、赵满贯起初还以为李格非是初来耽罗,想了解更多光明圣教的情况,便捡能说的介绍了一下,后来发现这书生图谋不轨,居然还想“策反”他们,不禁又气又乐。赵满贯也不客气,将光明圣教来密州前后,百姓生活状况的对比象倒豆子一般,劈哩啪啦讲个不停。李格非是齐州人,离密州不远,他出身穷苦,知道赵满贯所说不假,倒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语。李昊穹、赵满贯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对于这样的书生,他们这些年见得太多了,用圣主的话说,就是这些书生本质不坏,就是中毒太深,需要几个嘴巴子打醒,他们才会知道这个人间的真实情况。当然圣主也专门解释道,并不是让教众真的去打耳光,而是用挫折和事实,让这些书生知道现实的残酷。所以,面对李格非要求跟随上岸的请求,李昊穹便不顾章惇的嘱咐,将这个书生带了过来,反正有自己在场,保其性命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