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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面授机宜定玄机

  沈府正堂,沈括看完母亲的家信后,一边翻看着转塘庄园工程的账册,一边听王寿光介绍工程建设的详细情况,眼睛中流露出神往之色。

  过了大约一刻钟,王寿光才粗略地讲完。

  “王匠首,你们做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真恨不得飞回钱塘,亲眼看看你们亲手建设的庄园。”

  “全赖东家运筹帷幄,规划精细。这次皇帝陛下的差事,在下却束手无策。”

  沈括见王寿光引入正题,笑了笑,喝了口茶,继续看着王寿光。

  “东家,有两点,一是内侍省想要经营的织坊明显和我们转塘是竞争对手,我们如何应付,二是内侍省明确要水力车机的全套技术,我们如何应对。”

  沈括沉默了片刻,“你有什么打算?”

  “东家,这两件事实际上是一件事,皇帝陛下要我们提供水力车机,这个根本没办法推托,水力车机可以先建起来,但水力车机连接的纺纱机、纺织机却没有统一的规格和标准,倒不如交给内侍省,让他们自己找工匠设计制作。在转塘,我们还没有把设计好的纺纱机、纺织机做出成品,内侍省也没办法提过分的要求,等两处都开始制造纱机、织机时,他们仓促间生产的纱机、织机不可能比得过我们第三代、第四代纱机、织机,这样,我们的纺纱、织布的成本会更低,同样的价格,我们赚得也更多。”

  沈括轻笑起来,“王匠首,你说得没错,转塘庄园与织造司相比,在技术方面还是有竞争优势的。”

  “但是,我还是不主张把宝压在织机上面,还是在宣州时我和你说的,要不断地设计制造新机器,不仅仅是纺织,还包括炼铁、烧窑、造船,都需要大量的新式机器。京城给内侍省供应染料的王仲伟就设计出一台比原印染机效率提高不止十倍的新式印染机。二浦官坊这件事儿,我倒是想把最新的织机、纱机卖给他们,然后我们做足够的配件,按期收维修费,这样也有一笔稳定的收入。”

  “那岂不是成了我们给内侍省做工了?”

  “不算是,要知道,维修一些水力车机、纱机、织机,徒工就能干好,我们的匠人还是应该把重心放在研究新技艺上。”

  “那我们的收成就减少了。”

  “比起独家买卖,收成肯定不如,但是独家买卖,我们根本吃不下。与其等着被蚕食,不如转为制造机器,让更多的人来做这个生意,不管他们赚不赚到钱,我们肯定赚到了。”

  妙啊,王寿光心里充满了震撼,他们吃这碗饭的,一直以来都讲究留一手,深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结果导致技术发展非常缓慢,在认识沈括之前,他使用的还是几百前年老祖宗留下的技术,做的也是流传了几百年的物件。认识沈括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木匠可以做这么多闻所未闻的新机器,而这些新机器就象摇钱树,聚宝盆,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白银、生产铜钱。而沈括今天一席话,让他茅塞顿开。何必一味地保密?想要,高价卖给你,我们有源源不断的新机器、新技术,只要尝到了新机器的甜头,内侍省之类的大商人就会不断地购买新机器。这样,就不是转塘为内侍省打工,而是内侍省及其他想赚大钱的官商巨贾为转塘打工。更妙的是,内侍省和其它商人还会觉得自己占了个大便宜。东家这个计策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就算是被人看破,也不会有任何后患。不过,东家的计划是建立在技术可以不断地发展进步基础之上的,王寿光想了想沈括和沈方以往的杰作,立刻定下心来。

  “东家,好手段!”王寿光由衷地赞道。

  “不过,制造机器可不是转塘庄园的重点。”

  “哦?!”

  “转塘庄园,首在农桑,马上就该准备春耕播种了,这些时日,我把以前写的农耕纪要修改更新了一部分,除了水利、建垄、间作、轮作外,增加了一些农作物搭配的设想,更新了一些农具的生产工艺,总之,如果能做到桑、稻、渔、畜同时发展,土地的肥力保持良好,才可以真正地兴农富农。如果农田的产出提不上去,我担心在纺织兴起后,会有大量的土地改种棉麻,别处倒也罢了,江南水乡绝不能变成棉麻产地,这就需要增加土地的综合产出。让土地一年的产出数倍于棉麻,这样能保证粮价的稳定。”

  “东家的视野永远离不开天下万民,就是朝中的相公,也不过如此吧?!”

  沈括哈哈笑了起来,“王匠首言重了,朝廷考虑的可比我全面多了。西夏、北辽屡犯边关,军中士兵多缺乏训练,士人好文采轻实务,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加上各地灾祸此起彼伏,山贼海寇蜂拥而起,若没有文相、富相和我老师欧阳公的辛苦维持,哪里有这繁荣昌盛的锦绣河山?这些农桑细务虽不紧急,但有备无患,或许在发生动|乱之前便可消除于萌芽。所以转塘庄园之作用,在以商业养农业,通过各种试验,找出适合江南水乡的富农之路来。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租种转塘庄园的佃农们按部就班地播植稻谷,这种观念要转变啊,首先是转塘庄园自己的观念就得转变。”

  王寿光虽然能听懂沈括的意思,但是他同样也觉得没必要做那么多尝试,难道在千亩良田上种值两季稻谷还养不活整个庄园?而全天下气候、水土差异巨大,在江南水乡试验成功的模式,根本没有办法推广到全国。他的心不在焉被沈括看在眼里,沈括叹了一口气说,“住上几天,该走的衙门去走走,随后带方儿回钱塘吧。”

  “小郎君不需要医治了?”

  “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方儿与功名无缘,就让他专心技艺也可,我看他在技艺方面很有天赋,远胜于我,许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小郎君确是亘古少见的奇才,祖师爷在世,也不过如此,东家有此心愿,寿光敢不倾力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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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吉十二年正月十六午正三刻,沈括做出决定,安排沈方正月十七回钱塘,跟随沈冲一道前往转塘庄园读书习艺,沈家的子弟不能远离农桑织渔,沈四随行护送,另外去办些沈家的要事。

  而张天端一家三口已换了江湖人的衣服,身后也背着包袱。张天端面对沈括的再三挽留,坚持道,“沈兄弟,你我兄弟相见恨晚,在京城这两个多月,天端多承照料,过得十分快意。然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夫妻乃江湖中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有一些江湖恩怨却是逃不掉也躲不开的。今日一别,早则半年,迟则一年,愚兄自会与沈兄弟、方儿见面。”

  沈括没有办法,只好让沈方跪下磕头,感谢张天端的教习之恩。

  张天端摸了摸沈方的脑袋,略有些不舍,“方儿,你虽姿质鲁钝,但却有福缘机缘,为师相信你必有智慧开启,一飞冲天之日,在此之前,不要忘了每日的功课。”

  “弟子遵命。”

  付蕙娘眼睛一红,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这是师娘家传绝学《登天纵》,以你现在的功力自然不足以修练,但过得一年半载或许能修练有成,练成之后,别的不说,想要逃命却是无人可以阻挡。”

  张天端讶异地看了妻子一眼,没有说话。

  “师弟,你一定要好好修练,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到时,我可要代表爹爹考较你的功夫,别给爹爹丢人。”说完,张茹眼睛也有一些微红。

  而沈方却和没事人似的,接过师娘手中的小册子,揣到怀里,磕头称谢后便起身呆呆地看着师父、师娘和张茹。

  三人不以为怪,接过沈四双手呈上的盘缠,骑着两匹健马,牵着一匹驼着行李的健马,在沈府众人的注视下消失在远处汴京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