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狂风四起,这天气转凉得厉害,宋柔猝不及防吸了几口冷气下去,呛得她直咳嗽。
苏子卿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带着她进了房间里。
宋柔从梳妆台那里拿出一个瓷白的玉瓶,从里面倒了几粒药丸,自己服下后,将手心里剩下的药丸递给了苏子卿。
接过药丸,苏子卿没急着吃,抬眸看向她,“你今日,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少女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一面抬手拆了发髻上的钗子,一面轻轻地回答他,“你想听我说什么?”
发簪滑落,如瀑般的三千青丝倾泻下来垂在肩头。
她听到了那人的脚步声,一直到了炭炉的旁边才停了下来,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拨炭声。qqxsnew
“明知道这是太子和南阳王设的圈套,你却还要往里头钻。”
苏子卿的手微微一顿,“你觉得是谁?”
宋柔在他刚刚坐下的地方,坐了下来,拿起茶壶给自己和苏子卿都倒了一杯茶,“南阳王。”
他上一世从未让她涉足这些阴谋诡计之中。
而今,他也看明白,他的柔儿,与寻常女子大为不同,她心思缜密,外柔内刚。
很多东西,她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我投诚了南阳王,他缘何还来试探我?”
宋柔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吹了一下上面的水汽,方才回道:“太子和南阳王,看似太子城府极深,疑心病重,而南阳王性情洒脱,不拘小节,实际上,城府深是南阳王,疑心重更是南阳王。”
“你上一世可没这么快就投诚了南阳王,这一世你选择南阳王太快了,而太子那边却还在和你有往来,南阳王自然会试探你。我猜,在这次暗中操纵刘宇与我在醉茗楼相遇之前,南阳王应该还对你出了手。”
他站起身来,斜靠在门上,抱拳在胸,薄唇轻启,“不错,我秋闱之前他就派人刺杀过我。手法很巧妙,他特意带我去了一趟锦衣卫,锦衣卫里大多数是他的人不错,但是难保不会有太子的人混进去。”
“而有些双面间谍,看似太子的人,实则还是南阳王的。杀我之人,打着太子的旗号,实则还是南阳王动的手。”
“聪明人最容易反被聪明误。我若不是上一世了解南阳王的性子,恐怕也会率先觉得南阳王不会蠢到派自己的人来杀我。”
宋柔双手托腮,“其实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南阳王多疑不假,试探你就行了,他毕竟想拉拢你,为何还不确定之下就派出杀手要对你下死手?”
“因为他要看我背后有没有高手在暗中保护我。”
宋柔怔忪了一下,眸光微闪,“我明白了,太子背后有江湖势力。”
“是。他那边有双面间谍,自然也会对我起疑心,怀疑我表面投诚于他,实际上是太子的人,而太子对人才十分重视,都会派高手在暗中保护。所以只要我是太子的人,杀手刺杀我的时候就会有武林高手为我现身。”
宋柔抚掌而笑,“所以那天派来的刺客不止那一个人。”
“是了,应当还有人暗中看着这一切,回去报信了,所以我并未让闻溪和听雨四周去搜捕,而是将此事按下。南阳王经此一事,对我戒心稍解,我们大婚那日,他才会来帮我。”
“那太子呢?他怎么那样也来了?”
“太子来,纯粹是因为我是圣上钦点的新科状元,而且估摸着他们这几日在商讨着把我安插进翰林院去,太子在翰林院没人,自然对我又起了兴趣。”
宋柔点头,“所以你还和上一世的选择一样?”
“走一步看一步,”苏子卿在她面前坐下,“我如今像上一世那样直接找太子私下密会是行不通的了,因为我已经和南阳王牵扯太深,不像上一世那样是先遇到的太子。”
“所以我要用行动证明,我是太子的人。但是这件事,只能太子自己去看出来,自己去猜。”
“聪明人,就是喜欢自己去猜一些事。”
宋柔将为他倒的茶水推到了他面前,“唐州恶霸一案,正是你的契机。”
“不错。”苏子卿轻笑,“唐州知府唐明,是南阳王的人。”
“怪不得,你要钻南阳王的这个套子。”
宋柔的目光一片清明,“你入了翰林,奉皇帝旨意,去唐州查案,这旨意未曾下达,但是太子和南阳王一定可以提前知道。”
“刘宇这件事,你钻进了套子里,南阳王就顺理成章地为你出面,而太子如若在这个时候也出来想帮你解决,正好就给了南阳王一个,他还在想争取你到他的麾下这一信息。”
“不错。”他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宋柔凝视了他片刻,失笑摇了摇头,“当真是一代权臣,心思缜密至极,非常人所及。”
“这话我听得多了,”苏子卿握着茶杯,轻轻一笑,“不过从你口中说出来,倒真是新鲜。”
“不过我猜得透世间上所有的一切,却唯独猜不透人心。”
他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柔,“或者说,参不透女人的心。”
她的心一紧,垂眸看着桌上鲤鱼的花样失神。
“更精准一点儿说,我参不透你的心。”
宋柔轻叹一声,“这事儿的确是我做得不对,可是苏子卿,我若告诉你实话,我要去和醉茗楼的老板谈生意,你会让我独自前往吗?”
他静静地瞧着她,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能。”
“这就是我选择不告诉你的原因。”
宋柔说完这话,忽然又有些难过。眼前的这个人,如清风朗月般美好,可是心思又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她猜不得也摸不透。
良久,房间里静得只听得到炭燃烧殆尽后掉落的声音。
宋柔率先站起身来,打破这一僵局,“我有些困了,先睡了,明儿还要找个由头给阿父阿母回个话。”
他缓缓起身,看她的眼神并不清白,“那就一起睡吧。”
宋柔揉了揉沉重地抬都抬不起来的眼皮,绕到屏风后头脱下外衫,待身上只剩下一件肚兜,正回头去取架子上干净的里衣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裙递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