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之下,胡同入口,两拨护卫对峙不下。
一方是寿宁伯府的侍卫们,此刻他们拦在胡同入口,人人面现威色。
而另一边,则是宁王府护卫,他们正擒着一名一脸哀戚的年轻人,个个神情凝肃,抬手按刀,作警戒状。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似一触即发。
却是在此时,马车中传出一声叫骂,将紧张气氛打破。
“你们是宁王府的人?本伯爷方才还在驿站里和宁王府长史饮酒,怎么没见过你们几个?”
“你们莫不是假冒公人,在京里造反作乱吧?”
车帘被撩开,张鹤龄那一张醉脸,探了出来。
他又恢复了醉眼迷离状,此刻摇头晃脑眯眼打量,看上去醉态尽显。
既要阻乱对方的行动,借酒撒疯,是最简单直接的法子。
那刀疤男子一见张鹤龄,登时显出吃惊神色,显然,他没料到会在这里重遇张鹤龄。
但此人旋即恢复镇定,他将双手一抱,朝张鹤龄拱了起来:“原来是伯爷,小的是宁王府护卫,方才还在驿站里见过您。您忘记了吗?”
这人态度倒还恭谨,说话间又上前凑了两步,想是为了方便张鹤龄确认其身份。
张鹤龄眯起眼来,假模假式地朝此人张望几眼。
但他旋即拧眉,冷喝道:“哪里来的泼皮,也敢冒充宁王府中人?本伯爷何时见过你了?”
本伯爷早已喝醉,哪里还能认得出你这杂毛来?
“啊?”
张鹤龄带着醉态的一声历喝,叫那刀疤男子僵住了。
这不过一顿酒的工夫,寿宁伯竟是提上裤子不认人了。
“伯爷,您忘记了吗?方才……方才小的还在驿站里,就站在长史大人身旁……”
这刀疤护卫还想辩解,可张鹤龄大手一挥:“还要狡辩,我看你分明是假冒宁王府的名头,纠众作乱!”
“怕你们没料到,本伯爷刚刚从驿站出来,早将宁王府的人,认了个七七八八!哼,你这等奸滑小人,怕是见本伯爷酒醉,想要糊弄于我!”
“呔!本伯爷英明神武,这点酒……哪里……哪里会醉?”
他借酒生事,叽里呱啦吐出一连串呓语,竟将对方唬得不知所措。
张鹤龄本就是当朝国舅,他要借酒撒泼,谁敢阻挠?
那对方几个护卫傻了,不知如何解困。
却是在这时,张鹤龄又打了个哈欠:“幸得本伯爷今日心情好,懒得与你们这些泼皮计较。”
说到这里,他眼皮一抬,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别坏了本伯爷的好兴致!”
一听得他这般说,那刀疤护卫眉宇一扬,轻舒了口气:“那伯爷,小的便此作别。他日得空了,再去府上拜会……”
说话间,这人朝身后手下一使眼色,便要押着那年轻人离开。
“慢着!”
张鹤龄却忽又抬手,眯眼朝那年轻人瞄了去:“本伯爷饶你们狗命,你们竟还想公然在京师里劫掠,可是不知我大明朝法度森严?”
他冷哼一声:“本伯爷在此,自是不容这等败坏朝纲之事发生。”
不容对方反应,张鹤龄已摆着手喝道:“来人啊,将那小子,给救下来……本伯爷今日也要作那路见不平之事,来一个拔刀相助!”
他这一声冷喝,也将那被押缚了住的年轻人给唤醒了来,那年轻人拼命挣扎着,口中已在求救:“贵人救我!”
“哼!”
张鹤龄冷哼一声,抬手怒指向刀疤男子:“还不放人?”
“伯爷,这……”
“小人是奉宁王口喻办差,这差事办砸了,可不好交代啊!”
刀疤男子还要求饶,可张鹤龄早已板起脸扭过头去。
“本伯爷不予你计较,你却偏生要装作宁王府中人,可是要本伯爷当场将你拿了,明日去驿站里找那宁王府的长史大人对质?”
张鹤龄不与他争辩,挥了手便吩咐侍卫,前去救下那年轻人。
“将那小子带到我车上来,本伯爷既是出手,定要护得他周全!”
张鹤龄又一声高喝,命人将那年轻人带了上车。
当此时节,对方那几个护卫也已僵了住,纷纷朝刀疤护卫投去求助眼神:“头儿,怎么办?”
那刀疤护卫咬了咬牙,嘴里低声骂了句什么,随即才又叹气摇头:
“罢了,寿宁伯借酒使性,咱也开罪不起他。还是先回去通知长史大人,明日去他伯府领人罢!”
说着,那刀疤护卫朝张鹤龄这边拱了拱手,随即恨恨离了开去。
……
“伯爷,那人此刻正在堂中!”
伯爵府花厅门外,张鹤龄已恢复了清醒姿态,他此刻中隔着玻璃窗户,静静朝堂内张望。
那厅堂之中只有一人,正是先前被救下的年轻男人,此人正坐在堂内,一脸的迷茫,显然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
这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年岁。他生得倒还俊朗,眉目间隐有几分书生气度,一身衣裳虽不华贵,倒也精致。
只是他两眼中似没什么神采,隐隐有颓败之相。
这倒不难理解,这人既是得罪了宁王爷,想来此时心情沮丧至极。
张鹤龄自然是要打探出这人的底细,好进一步了解情况。
他留了侍卫在门外,独自一人跨步入殿。
那年轻人已然站起身来,他倒还有几分礼数,知道拱手朝张鹤龄见礼。
“小生见过贵人,多谢贵人搭救之恩。”
这人朝张鹤龄深深一揖,慢条斯理道。
张鹤龄坐定了下来,朝他摆手示意,随即问道:“你是何人,缘何在深夜被人追赶羁押?”
那书生气质的年轻人躬身再礼:“小生姓唐,单名一个寅字,乃是苏州府的一介落魄书生。”
“书生?”张鹤龄眉头一皱,“区区一个书生,为何会在京城里被人追捕?方才那些人说是宁王府中人,难不成你得罪了宁王爷?”
他心中正有一大串问题,亟待面前的书生解答。
可话刚问出口,对方还没作答,张鹤龄却忽地一愣。
他猛地站起身来,尖声喝道:“你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