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之下,张鹤龄双目炯炯,眼神里倒映出的火光,正是他对玻璃烧制成型的期盼。
“化了,烧化了!”
“噫,这沙子真能烧化哩!”
在工匠们的惊呼声里,熔炉被打开,那盛放熔液的坩锅被取了出来。
火光褪去,那熔液已成了半透明色,看上去十分清澈剔透,倒有几分玻璃的影子了。
“这东西……就是玻璃吗?”
张鹤龄面容紧肃,盯着那熔液看了两眼,又抬手吩咐:“倒进模具里!”
工匠们再用器具夹着坩锅,将这冒着青烟的熔液,倒入事先准备好的铁板模具之中。
那模具呈圆形,正是为制造望远镜片量身定做,只需将这熔二氧化硅熔液,倒进模具之中,待其冷却,便能一步成型,变成圆形玻璃片。
有了一个个圆形玻璃片,便能慢慢打磨修正,制出镜片。
熔液倒入模具,又发出“呲”的一声响声,青烟缭绕升腾。
青烟之中,张鹤龄的神情渐渐凝肃,他一刻也不敢放松,死死盯着这铁制模具。
为求稳妥,他制作了无数模具,为的就是试验出最佳的操作方案。
如今这些模具,已都被灌注了熔液,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冷却,等待玻璃成型。
而这冷却一步,也分成快速冷却和慢速冷却。
张鹤龄吩咐工匠给不同的模具采取不同的冷却方法,有加水冷却,有鼓风冷却,也有自然冷却。
诸多冷却方法都试验一遍,方能试出最佳方案。
好不容易等所有模具全都冷却,里面的玻璃全都成型。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开模!”
张鹤龄一声高呼,工匠们便即准备打开模具,让其中的玻璃片现出真身。
第一个打开的,是最耗费时间的自然冷却。
张鹤龄本能地认为,制作玻璃需要速冷,所以将希望最小的试验品排在最前头。
这样一来,即便第一个试验品不成功,后头还保有希望。
希望永远在前方——这和小时候吃饭时,总爱将最好吃的菜留到最后,是一个道理。
模具被打开,出现在张鹤龄眼前的,是一块玻璃状的小圆片。
之所以说它是玻璃状,就是因为这东西……实在不能被称作是玻璃。
它的确有玻璃的外形,但其颜色浑浊不堪,中间似乎还打了褶皱,又隐有断裂横纹。
简单来说,这是个试验失败的残次品。
没关系,这玩意儿已有玻璃外形,至少是个希望,张鹤龄心下还保有希望。
“下一个!”
他一声高呼,工匠又打开下一个模具。
果然,下面一块玻璃,比之先前那块,要好看许多。
中间的褶皱平整许多,也再没有出现断裂面。
“下一个!”
下一块更完整一些,皱褶和断裂都没有了,只是颜色还稍有些浑浊。
直到这,已有了玻璃雏形了。
除了颜色浑浊之外,它几乎就是块完整的玻璃。
乍看上去,就像是炼制玻璃时,特意加入了些灰褐色的染料,故意制出来的浑浊色玻璃。
张鹤龄信心大增,连呼喊声也高亢了不少:“下一个!”
接下来的一块,浑浊色稍少一些,显得更清澈一些。
“下一个!”
张鹤龄愈发激动,又高声呼喊起来。
这一次,模具打开,出现在张鹤龄眼前的,仍是一块带着浑浊色彩的玻璃。
比先前一块稍好一些,但……还远远不够。
“下一个!”
模具再次打开,但这一次的结果,却出乎张鹤龄预料。
“嗯?”
张鹤龄愣了一愣,看着那块略带浑浊的玻璃。
他将那玻璃取了出来,而后又拿起先前那一块玻璃,将二者比对了一下。
“怎么……一模一样?”
这两块玻璃,浑浊的程度,几乎相同。
这就有些伤感情了。
原本,玻璃越来越好,张鹤龄的期待值也便越来越高。
可到了这里,玻璃的品质却并无提升。
这就好像原本一条上升的直线,到了这里之后,突然转折,变成水平线了。
张鹤龄担心起来,是不是工艺水平,已发挥到了极致,在这之后的玻璃品质,都不会再有提升了?
他带着疑惑,又喊了一声:“下一个!”
模具再次被打开。
“果然!”
出现在他眼前的玻璃,和前面那两块一模一样,仍是带着些浑浊。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他一口气,将剩下的模具统统打开,得到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十多片玻璃。
这些玻璃全都带着黄褐色浑浊,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往那玻璃熔液里添了把细尘土一般。
这样的玻璃,显然是不能拿来制作望远镜的。
张鹤龄有些失望,他取过玻璃片,拿在眼前望了一眼。
倒也有几分透明,离得近了,倒是能看出眼前人的模样。
只是透过玻璃,眼前的工匠变得扭曲,全身上下都被那浑浊杂质给包容了。
再向远出望一眼,不出所料,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失败了……”
张鹤龄大失所望,一口气泄了下来。
方才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
他垂首瘫坐了下去,重重喘了几口大气。
待吐了几口重气,将胸中郁闷吐露出去后,他又揉起脑门,思虑起来。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呢?
回看每一步,似乎都没什么差错,甚至连冷却的步骤,都进行了多种试验。
难道是……原材料不对?
是那沙子不能熔炼成玻璃?
该不会吧……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啊!
他正揉着脑门费神苦思,却忽地听见耳旁传来叫喊。
“舅父,你在这里吗?”
“我找了你许久了,你又躲在这里捣鼓什么好玩的东西?”
“听父皇说,你有了什么宝贝,说是能视物千里,是不是这么回事?”
这喊话的人,正是太子朱厚照。
太子前来,工匠们已跪了一地。
张鹤龄这才抬起头来,朝急匆匆跑来的朱厚照打了声招呼。
“舅父,果真在这里。”
“咦,这些是什么东西?这就是你要做的那什么望远镜吗?”
朱厚照捡起地上的玻璃片,歪起头细细把玩查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