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名叫赵猛,乃是这西山民夫的首领。
早在买下这块地后,张鹤龄第一个发现的流民,正是这赵猛。
不过那时候,赵猛因常年饥饿,瘦得皮包骨般弱不禁风。
流民队列组建起来,张鹤龄便任命这赵猛为首领,命他平日里巡察值守,负责维持秩序。
这赵猛倒很尽心,这么些天来将西山打理得很有秩序,从未出现过哗乱之事。
而赵猛自己,依托着西山均衡充足的伙食,再加之每日勤于巡守,倒也练得越发壮实起来。
见到赵猛前来,张鹤龄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来见见这位唐大才子!”
赵猛凑了上来,摸着后脑朝唐寅打量了眼,随即憨笑着伸出手来:“唐……唐公子好!”
他这是要与唐寅握手,只是他似是觉得自己的手脏,刚将手伸出来,又急急缩回去,在衣服上蹭了两蹭,才复又伸了出来。
“嘿嘿……我这干惯粗活的手,莫要脏了唐公子的手!”
他这般淳善,倒也逗笑了唐寅。
唐寅摇了摇头,却是亲自下了车,郑重朝赵猛揖了一礼,而后才伸出手与赵猛相握。
“你们就算是认识了……”
张鹤龄仍趴在马车窗口,对着下面喊道:“赵猛,这唐公子日后要在西山住下,你可得替本伯爷好好照顾他。他是本伯爷的贵客,若是少了根毫毛,本伯爷可放不过你!”
“欸!知道了!”赵猛将拳头抱了一抱,恭敬点头。
张鹤龄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唐公子身份特殊,你切不可对外人提及咱们这里新来了个书生。倘若有生人靠近西山,胡乱打听什么,你切要留心!”
将赵猛叫来,就是为了提点他这一点。
虽说那宁王府的人,不大可能找到这里来,但还是留个心眼较好。
让负责巡防的赵猛多注意些,便可保万无一失。
真要找了来,那宁王府的人怕也过不了赵猛和他手下的民夫巡察小队的关。
“欸,伯爷您放心好了!”
“既是您的贵客,小的定好好伺候着他,绝不叫他少一根毛发。”
“更……更不会叫外头那些歹人,打咱贵客的主意!”
赵猛将身子一挺,将结实胸膛挺得老高,再三保证。
“那便好,那便好!”
张鹤龄满意点头,这才缓缓走下马车。
他拉了唐寅朝集市里走了去:“走吧,先带你找个地方住下!”
……
安置了唐寅,张鹤龄又坐上回京的马车。
这一趟,他要回去给那唐寅购置些笔墨纸砚和书本,免得这小子在西山无聊,又要吵着回苏州。
能多拖一时算一时吧,至少宁王现在还没倒,唐寅若回了苏州,免不了又要牵涉到宁王之乱中。
马车回了京中,便朝最热闹书画街市而去。
刚一停车,张鹤龄正准备前往店铺购买书画,却是没料到身后传来呼喊声。
“伯爷,伯爷!”
扭头一瞧,张鹤龄心下一跳。
来人竟然是那宁王府长史刘养正。
那刘养正此时一面招手,一面小跑了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那刀疤护卫也在其中。
张鹤龄心下暗道,幸亏早将唐寅给放了下来,否则叫这些人撞上,自己少不得又得胡搅蛮缠一番。
见对方靠近,张鹤龄赶忙平复了心情,挤出笑脸来。
“刘长史,竟没料到在这里碰上你了!”
那刘养正腆着笑脸凑上来,拱了手见礼:“真真是巧了不是,本是来寻那江南才子的,却又遇上伯爷了。”
“江南才子?”
原来他们是来找唐寅的。
张鹤龄细一思虑,此地距离他上次胡乱报的南市胡同倒是不远,又是京中有名的书画街市,这刘养正来这里寻人,倒也合情合理。
张鹤龄明知故问:“可寻着人了?”
“唉,还没呢!”
刘养正叹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这两日下官四下寻找,却连根毛都没寻到。这样看来,此行来京,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张鹤龄心下暗道:你哪里无功而返了?你那晚不趁着老子酒醉,从我这里套了“机要秘密”走么?
但这话,他自不好直说——毕竟那晚他是酒醉后“无意”泄露天机,此事没必要再当面点透。
张鹤龄故作惋惜,也附和着叹了口气:“此番寻人不成,怕刘长史回去要挨骂了。”
“谁说不是呢!”刘养正像是硬挤出沮丧的表情,“对了,伯爷你到这街市来,是要作甚?”
“嗯……我是来买根狼毫笔,带进宫送给太子殿下的……”
张鹤龄临时起意,编了个借口。
他又叹了口气,皱眉道:“陛下近来盯太子盯得紧,每日都要考教太子功课。本伯爷这时送去笔具,也算是提点太子劝学上进,讨陛下欢心吧!”
“哦?”
那刘养正一听,眼珠儿滴溜转了起来。
稍一沉吟,他又连连将手抱起:“既是如此,便也不耽搁伯爷的正事了。下官这便告退了……”
他说着,便要带人离去,临了却又回头:“伯爷,下官只怕这两日就要动身回南昌府了,便不去府上拜别了。今日就在此向伯爷辞别,咱们……他日再聚!”
张鹤龄将拳一抱,极是真诚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咱俩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那刘养正旋即眯眼点头,连拱手带后退,渐渐远了去。
看着这家伙离去,张鹤龄心中,又生起了涟漪。
他这时方才回想起,先前他本是要打算进宫里,向皇帝汇报宁王要造反的事的。
本来救那唐寅,也是打着揪个人证,好进宫呈报宁王造反证据的念头。
谁知后来救下的竟是唐寅,却与那造反无关。
那之后,张鹤龄就将这事给耽搁下来。
方才看那刘养正,张鹤龄才又重新记起。
看那刘养正的得瑟样子,显然他们在收到皇帝病危的假消息后,定会有所动作的。
张鹤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想了一想,张鹤龄赶忙回了马车。
“得赶紧进宫,向陛下禀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