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未尽之事

  周寿是垂丧着头离开暖阁的。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弘治帝苦笑着摇头。

  “这张周两家,当真是胡闹。一个与民争利,身事商贾,另一个则强取豪夺,仗势压人。”

  他心中盘算着,此番若非是张鹤龄提出赈灾良策,解救宣化府灾民,定是要各打五十打板的。

  现如今,召来周寿规劝,实已是站在了张鹤龄那头了。

  “寿宁伯啊寿宁伯,若非看你立下大功,朕当真懒得替你说项。”

  弘治悠然轻叹,但想了想后又兀自摇头:

  “也罢,且看你受了民间非议,却还能忍气吞声,倒也算晓得大义……”

  弘治皇帝这是给自己的偏袒,找好了开脱的理由。

  可却是这时候,一旁的萧敬又轻咳了声,朝弘治这边瞥了一眼。

  看萧敬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弘治帝心里一滞。

  “该不会……那寿宁伯又闹出什么乱子了吧?”

  弘治问道。

  “这……这倒没有……”

  萧敬连连摆手。

  他想了想,又凑到弘治身边,蹙眉道:“听闻寿宁伯最近也学起周家,做起买卖来了。”

  “哦?”

  弘治帝微微拧眉,但旋即叹气摇头。

  身为皇亲国戚,经营商贾之事,本有有些逾矩。

  但这事,算不得什么大错——京城里干买卖的权贵多了去了,大家对此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好像那庆云伯周寿,弘治明知他经营画舫,倒也没过分责斥。

  尤其像张鹤龄这等京城一霸,只要他不欺男霸女,就已算是行了善事了。

  弘治帝摇头之后,便即苦笑着问道:“他做起什么买卖了?”

  萧敬苦着个脸,显得有些难堪:“他竟做起女人家的脂粉生意了。”

  弘治一听倒是乐了:“这不学无术的臭小子……”

  一说起脂粉,弘治立时想起来,昨日晚上,张皇后还在后宫里埋怨着,说是买不到什么如梦露。

  听闻京里各家贵妇人,都收到那如梦露样品,独独她张皇后没有收到。

  托人去宫外采买,结果那如梦露竟已售罄。

  张皇后闹起性子,要弘治帝想想法子,替她采买一些。

  这不胡闹么?我堂堂天子,九五之尊,会去碰那胭脂俗粉?

  “咳咳……”

  弘治帝轻咳了两声,撇过脸到一边:“对了,说起这脂粉,朕倒是想起件事来……”

  他顿了顿,又似是随口道:“这京城里最近出了个什么如……如梦……”

  “如梦露?”

  萧敬却是忽然惊叫起来:“陛下也听过这如梦露?”

  “对,对!正是这如梦露……”

  弘治帝刚想将这采买如梦露的差事交代给萧敬,却见萧敬那张老脸上,忽地堆起莫名笑容来。

  弘治心里一奇:“怎么?这如梦露有何问题?”

  萧敬笑着凑上来,摆着手道:“陛下怕是不知,这如梦露,正是寿宁伯所造!”

  弘治身子一僵,呆滞了住。

  ……

  “张俊,如梦露备好了没有?”

  “快些快些,铺子里都断货了!”

  “磨蹭个啥呢?快些将货运去大市街去!”

  伯府前院里,张延龄正吆五喝六地指挥着小厮押运货物。

  自打如梦露上市以来,立即成了北平城里最紧俏的宝贝,张俊带了一干匠人没日没夜地赶工,还是跟不上销售进度。

  张延龄这几日可爽快了,每日看着大把大把银子往腰包里流,他浑身都是劲头儿。

  这会儿催问了这头,他又跑到后院里,教训起自家兄长来。

  “我说阿兄啊,这如梦露供不应求,你得看着点张俊,让那些匠人们赶工酿制啊!”

  见张鹤龄正眯着眼晒太阳,张延龄满肚子不高兴。

  我整日忙里忙外,你咋还在这悠闲起来了?

  “你忙个屁?整天吆五喝六,小心老子踢你!”

  张鹤龄悠悠睁开了眼,望了望怀里塞了一堆空瓷瓶的张延龄,没好气骂了句。

  丫的整日跑里跑外,除了腆着肚子颐指气使外,可曾干过一件正事?

  一看到他,张鹤龄就想起后世的包工头来。

  “嘿嘿,咱这不是好不容易有个正事干,心里头畅快嘛!”

  张延龄挤出谄媚笑容,凑上来讨好道。

  “滚,别妨碍老子图谋发展大计……”

  张鹤龄摆了摆手。

  这一骂,张延龄倒又来劲了:“图谋什么发展大计?”

  “阿兄,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招来,对付那周家了?”

  张鹤龄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咱们的制造作坊已经搭起来了,日后那酒精的产量,定会稳步提升。”

  “我在想,白白酿了那么多酒精,总不能全用作香水了。”

  张延龄一听,便将嘴巴张得老大。

  “啊?不做香水还能做什么?”

  他指着手中的空瓶子:“现如今咱们的香水供不应求,造一瓶卖一瓶,跟白捡银子一般。咱们不造香水造什么?”

  “你懂个球!”张鹤龄没好气道,“这阵子香水正值热门,京里各家权贵都抢着购买。可随着产量提高,香水的热度褪下去,这香水的销量,定要回归到饱和状态。”

  “那还早着呢!”

  张延龄摆摆手:“现如今咱们的如梦露方方上市,日后定是大卖京城。光靠这如梦露,咱们已能挣得盆满钵满了,谁还有心思考虑之后的事?”

  “你这猪脑子……”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两天我老觉得眼皮直跳,又老是心绪不宁。”

  他挠了挠后脑:“似乎是有什么该做的事情没做,一直埋在心里头刺挠着……”

  “该做的事儿?”

  “我知道了!”张延龄凑上来,“我也时常觉得心里刺挠,每回心下一痒,我便拿出新挣的银子清点起来。”

  “每回一数银子,心里头就舒坦了。要不阿兄你也试一试?”

  “数银子?”张鹤龄摇了摇头,“这几日我天天查账,那香水的利润都已数了好几遍了。可心里还牵挂着那么件小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院子外头,忽地跑来了奴仆。

  “伯爷,宫里来人了,陛下又召您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