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边谈话,一边行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南阳城下。
望着远处巍峨的城池,不知为何,景舍一时竟感到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屈平告诉他,又有谁会想到,这座平地而起的高城,在60年前,居然还是一块白地。
唯一相同的,就是眼下,这座城,同样落入敌人之手。
只不过这一次攻击的人,换成了他们。
这种时移世易、苍海桑田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有些窒息。
屈平倒是没有那么多感慨。
多年的人生阅历,早就为他,锻造了一副强大的心脏。
任何变故,都很难撬动,他那颗,冰冷到,近乎麻木的心。
看到恍惚愣神的景舍,他没有打断他此刻的思绪。
雏鸟只有学会了振翅,才能够自由的翱翔于天空。
在此之前,它必须要先挣脱依赖的行走方式。
看下一脸淡漠的屈胤,屈平朝他问道。
“你来告诉我,攻城,第一步,要做什么?”
屈胤听到问话,不敢怠慢,连忙回答。
“以孩子的看法,当先埋锅造饭,安营扎寨,趁此机会打探敌人的虚实,之后趁敌不备,破门而入。”
对于屈胤的回答,屈平不置可否。
只是追问到。
“那如果敌人早有防备,无隙可寻呢?”
屈胤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若如此,当缓缓图之。”
“迁延日久,锐气尽丧!此法不可。”
屈平严厉驳斥了屈胤幼稚的看法。
在他看来,围而不攻,乃是兵之大忌。
虽然说《孙子兵法》有言,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
但那前提条件,是攻的一方,具备完全充足的优势,才得以实行。
这优势包括并不限于:充足的时间、丰富的物资、碾压级别的士兵数量、以及形势的主动。
如果忽略这些,只懂得一味的照搬照抄,那只会让人觉得东施效颦,自取死路。
眼下,百万大军汇集,每天消耗的粮草,日以亿记,外有大敌当前,内部也矛盾重重。
他们根本没那么多精力,在这里多做耽搁。
等到收回南阳之后,他们必须要趁这难得的机会,顺势北上,支援前线。
最好可以重创敌军,彻底解决内忧外患。
如果选择在这里停留,反而本末导致。
屈胤被这么一驳,脸上有些挂不住,过了一会儿,略微有些不自信的的说。
“不如先派人劝降?”
“不可!”
这一次反驳他的人,是一直愣神的景舍。
本来他并不想介入父子之间的对话,但是当他听到去屈胤如此天真,将军事视若儿戏的时候,出于一名将军的本能,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那不知‘景大人’有何高见?”
屈胤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
态度看似谦虚,却把‘景大人’三个字咬的特别的重。
本来按照辈分来算,他和景舍算是同辈。
但无奈景舍已经继承家业,而他如今依然只是一名西陵君的世子,在地位上就差了一等。
这也是他一直不满景舍的原因。
他一直认为,如过自己能够早早继承父亲的爵位,那么也断不至于让景舍,一个人大出风头。
甚至,就算是父亲见到他,也只得以平辈相交。
毕竟,两人在官爵上大致相当,并不存在绝对的上下级关系。
虽然景舍一直很客气,但屈胤却坚持认定这是他故作姿态,只不过是博取名声的一种手段。
没奈何,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即使再也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更何况自从他说话之后,屈平就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大概是想借机考校一下,他的能力。
此情此景,已经容不得后退。
景舍清了清嗓子,给出了自己反驳的理由。
“贤弟的话,恕某不敢苟同。
倒不是说此法不可行,而是此法,不适合此战!”
“愿闻高见。”
“实不相瞒,在下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打探过南阳的情况。
南阳城如今的主将名叫伍子胥,原是我楚国人,其父为上大夫伍奢。
此人素来忠贞,而性格狷介,在朝中少有人望。
因此前屡次劝谏大王,不可攻伐中原,而触怒了大王,招来杀身之祸。
在此之后,伍子胥易容换装,趁乱逃出了都城,不知下落。
我原以为他会逃到中原,借赵国齐国的力量对我们施压,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加入叛军。
真是可惜!”
景舍不无惋惜的说到。
在很久以前他还是寿林军世子的时候,他其实就曾经听说过伍子胥的名字。
毕竟,两人年纪相仿,同时又深具才干,难免会有较量一番的想法。
只不过,自己身为寿陵君世子,家世显赫,而对方仅仅是一个大夫之子,论地位,二者有天壤之别。
因此,即使二人神交已久,也各都有切磋一番的想法,但碍于身份,也只能放弃。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记住了伍子胥这个名字,并且一直留意他的动向。
在得知了对方,不但没有因此灰心丧气,反而更加刻苦努力的钻研兵书阵法的时候,他就有一种知己难求的感觉。
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人懂自己的。
只可惜,等到自己终于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时候,一切却早就已经物是人非。
他成为了楚国炙手可热的新星。
而他,却沦为了罪臣之子。
命运,还真是难以琢磨。
“勾结帝国和叛逆作乱有何区别?有何可惜!”
屈胤无法理解景舍激荡的内心,只是见他为一个罪人之子挽惜,感到可笑。m.qqxsnew
到底是一个贱婢的儿子,即使登上高位,也依然难改其拙劣的品性。
“大不相同!伍子胥能够在父亲含冤而死后,也不肯背离楚国,足可见此人心性之坚毅。
如此人物,难怪你说不可劝降。他的确不是一个,可以依靠语言战胜的敌人。”
见自己的意见又一次被父亲驳回,屈胤的脸上更加的挂不住了。
恨恨的瞪了景舍一眼,怪他多事。
如果不是他好端端无缘无故的提到伍子胥,自己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父亲责怪?
朽木不可雕也!
见此情形,景舍内心中,对屈胤做出了如此判断。
自己好心为他解答,不但不感激,反而屡次出言不逊。
自己可是在救他耶!
他真以为战争是儿戏吗?
真不知道叔叔那么聪明,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愚蠢的儿子?
当下也有些动怒,干脆别过头,装作没看到。
这反而使得屈胤认为自己被冒犯了,对景舍的不满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