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不知道刘协所谓的工,指的是涵盖各大领域的工业体系雏形的构建。
他对于工的认知,还仅仅停留在汉代手工业的层面上,也就是冶金、漆器、丝织等行业的从业人员。
甚至扩展一下,还可以把下九流的那些贱业,给一块儿囊括进来。
奇淫技巧嘛,放在汉代确实都属于地位低贱的行业。
这不是某个人的看法,而是当前主流价值观上的普遍认知。
蔡邕也不会例外,他从小接触的,就是这样的观念和教育。
历史局限性就是这么狭隘。
所以,他想象不出什么叫做工业体系,同样也不会知道商业的发展和兴盛,对于社会繁荣上的推动力,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影响。
但他却还是能够从刘协的话里,隐约感悟到了从未触及过的新式社会结构层次。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颇为好奇。
也直接抓住了刘协所提及的那两个“要”字:要打破知识传承垄断,要建立起士农工商有序的循环体系。
后者因为认知上的不足,他觉得可以姑且不予置评。
但是对于前者,还是有资格给出相应建议的。
于是蔡邕略微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殿下所言,或许真的是一条新的思路,但是真正实施起来,肯定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毕竟,朝堂和各州郡县就算是再怎么糜烂,掌控权柄的,也依旧是那些士人和豪门世家,虽然其中大多数的人,只能算是和光同尘,随波逐流之类的存在。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这些力量合流在一起的时候,整个汉室天下,确实就是铁板一块,而且是密不透风、针插不进。
“所以,殿下最好还是见机行事,然后徐徐图之,万不可急于求成,妄想一战功成。”
意思很明白,当这些士族铁了心要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其实换成谁去当那个皇帝,真的并不重要。
只要大义在手,最大程度上限制住了皇权对朝堂的控制,那就依然是士族凌驾于天下的大一统之局。
表面上看上去,似乎还是皇权与士族共治,事实上呢,则是士族在借助皇权的名义,在施政于天下万民。
这是另类版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不过还没有后来曹魏做的那么决绝罢了。
所以,别看灵帝刘宏只有两个儿子,但是真有必要的话,他们是随时可以换个人的。
刘姓宗室可不缺少这样的人选。
就连刘宏这个皇帝,当年不也是这么被选出来的嘛,这就叫做正统大义,说白了,其实就是换汤不换药而已。
刘协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笑的依旧十分和煦,“蔡公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鲁莽行事,自然也知道想要完成此举,肯定非是一日之功。
“这也是我暂时避开洛阳的原因,而目的,无非就是不想受到更多的干扰,偏安一隅从头做起,然后验证一下这条路子罢了。”
蔡邕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那大片的烧窑和工坊,就是殿下在工商领域点起的第一把火了?”
刘协眼神里满含自信,抬手指着岭下划了半个圈子,“不错,这里就是我大汉工业、农业和商业正式崛起的起点。
“同时,也会是破除世家知识垄断,真正实现普及文化、教化万民的开端,不知蔡公可愿在此尽一份心力?”m.qqxsnew
蔡邕哈哈一笑,豪气顿生,“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会儿的他,也终于明白刘协为什么会把自己带过来了,不是为己,而是为民啊。
于是心里对他更加钦佩了一些,“不过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我觉得还可以多邀请几人,一起来共襄盛举才对,比如刚刚赋闲下来的卢子干?”
刘协眼睛一亮,“好啊,卢尚书士之楷模、国之桢干,若能和蔡公携手并肩,必能成就一段佳话。”
心说就等你这句话了。
蔡邕和卢植本就是一对老友,再加上对方刚刚被董卓罢官闲置,还不如顺水推舟一下,让蔡邕把这一家人给接到伏波岭这边呢。
而且卢植此人,先后师从太尉陈球、大儒马融,能文能武且品德高尚,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就算蔡邕不主动提及,刘协也会等卢植举家离开洛阳时,趁机邀请对方入驻伏波岭,总好过让他隐居到上谷军都山,然后再跑去给袁绍当军师要好得多吧。
蔡邕却不知道刘协心里早有打算,听到对方满口应允了下来,心里更加高兴了。
对于这边的发展大计,也愈发关心,“殿下提到的农、工、商等事宜,邕不敢妄言,但是想要养士,却绝非几年之功就能成事,殿下最好还是做好这个心里准备。”
什么准备?
一方面是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持久坚守,不让信心动摇;
另一方面,也是要防备长时间下来,会被某些世家大族察觉并针对,然后天下士族一起将这个愿景,毫不留情的直接打落尘埃。
他们绝对有这份能量,而且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刘协当然听得懂蔡邕的意有所指。
于是呵呵一笑,“蔡公且请安心,我这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而且董卓也好,袁家为首的士族也罢,估计很快就分不出精力,来关注这边的事情了。”
蔡邕看了他一眼,“是吗?那就最好不过了。”
刘协不再言语,却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
洛阳城,董府。
董卓正抱着一块羊腿,吃的满嘴流油。
空荡荡的前厅里,陪着他的也只有坐在下首的李儒。
不过,李儒的吃相就要斯文的多了,哪怕西凉再怎么民风彪悍野蛮,像他这样的文士,也始终谨守着读书人固有的倔强。
董卓口里嚼着肉,还不忘端起耳杯狠狠的灌了口酒,说话都有些含含糊糊的,“我们的大军现在走到哪儿了?”
李儒回答的很干脆,“已过渑池,估计现在应该到新安了。”
董卓咧嘴一笑,很是瘆人。
虽然几天时间都过去了,但当日崇德殿上刘协的一枪之威,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哪怕到这会儿回忆起来,都有些心有余悸。
所以,就算他已经完全掌控了洛阳的兵马,却还是总觉的心里不怎么踏实。
毕竟,他这会儿身边能信得过的武将,也就只有一个华雄。
吕布虽勇,也只是一个降将,用起来肯定不会那么得心应手。
至于其它几员心腹大将,诸如中郎将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等,可都不在身边。
因此,忽然见识过一次未知性恐惧的他,心里难免也会有些发虚。
而牛辅大军的到来,才能真正成为他最坚实的依仗,让他放开手脚在洛阳城里予取予求。
新安距离洛阳不过百里,所以听到李儒的话,董卓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又行了,“好啊,只要占据了函谷关,那咱们这边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李儒闻言淡然一笑,“主公放心,其它事宜该安排下去的,儒皆已安排妥当,只需到时见机行事即可。”
董卓哈哈一笑,“文忧做事,向来万无一失,想来那白波贼,自然也不会是什么例外了。”
李儒倒是不敢大意,谦虚道:“主公谬赞了……但是事成与否,还需一步步的谋算,可马虎大意不得。”
董卓这次倒是很认真的点了下头,“说的也是,当初就觉得和朱儁前后夹击白波贼,打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没想到,竟然真是袁隗老贼搞出来的障眼法,真特么会玩花样啊。”
李儒嘴角露出一丝晒笑,“这些世家大族,已经习惯了操弄天下棋局,视我等为棋子随意摆布,确实有些高高在上了。”
董卓再次捏着耳杯灌了口酒。
脸上却尽是嘲讽,“那就把他们拉下云端,看看究竟谁才是那个执棋之人吧。”
李儒呵呵轻笑,“那就看看杨奉所谓的惊喜,究竟是不是真的惊喜了。”
董卓豪放的大笑不已,“确实有些让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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