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清妩已经入了宫,若没有陛下的陪伴和呵护,岂不是要一辈子都……陛下,这对清妩而言太残忍了。”
她的嗓音带着颤音,抱着他的胳膊很紧,像是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不见了。
沈淮扪心自问一直把毓贵嫔当做妹妹,可是她说的也没错。
她进了宫,一生都属于宫廷,属于他。
尽管他有心让她无忧无虑尊荣一生,可在某些方面,她却比寻常妃嫔更加悲哀。
可不管下哪个决定,都不容易。
换作是对任何一个妃嫔,沈淮都不会有一丝的犹豫不决。偏偏是许清妩,让他把对雪妙的所有内疚都倾注在了她身上。
在他眼里,她就是雪妙,是那个事事为他着想的皇妹。
沈淮深吸了口气,一根根掰开她的手,嗓音冷下来:“你早些歇着。”
“陛下!”
毓贵嫔瘫坐在地毯上,眼睁睁看着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不禁泪如雨下。
她紧紧攥着裙角,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如一把旺盛的火,将她的理智和骄傲烧得粉碎。
什么妹妹,她许清妩才不稀罕当什么妹妹!
她一定会成为陛下的女人,让陛下只宠爱她一个人!
夜凉如水,一阵猛烈的秋风刮过昏暗的宫道,发出形似鬼魅般呜咽的呼唤声。
沈淮坐在御辇上,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虚无出了神。
他想起方才毓贵嫔让欢天喜地让他吃玉蓉酥的模样,不禁觉得讽刺至极。
还记得他刚被指到皇后膝下的时候,母妃刚死不久。他原本和雪妙相依为命,不愿去做皇后的儿子,可没有母亲的孩子,在宫里过得比奴才还不如。
不出多久,雪妙便在一个雪天,生了一场大病。为了妹妹的安危,他不得不主动去寻皇后,认她做母,只要皇后肯让他照顾雪妙。
宫里只他一个皇子,将来继承大统的人也只能是沈淮,皇后自然欣然应允,便派太医去给雪妙诊治。
可雪妙本就年幼体弱,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又病得太久,纵使后来太医悉心医治,她的身子还是无法避免的日益变差下去,原本就瘦小的雪妙一日日消瘦,最后染病而亡。
他还清楚的记得,雪妙得病的那阵子格外爱吃玉蓉酥。可玉蓉酥金贵,只有主位娘娘才得以享用。
他便在每回同皇后一起用膳的时候说自己爱吃玉蓉酥,将玉蓉酥都悄悄包起来带走给雪妙吃。
有一日,他好不容易包了几块玉蓉酥的时候,恰好碰见进宫陪姑母的许清妩。
许清妩赖着他不肯走,说他既然这么爱吃玉蓉酥,便叫尚食局多拿些给他便是。她是皇后的亲侄女,要几块糕点,尚食局自然遵从。
他记得分明,那日尚食局给了他足足一包。
看着许清妩得意又欢喜的表情,彼时的沈淮只觉得讽刺,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玉蓉酥扭头就走。
多么可笑,他和雪妙是父皇的亲生子女却过得如此凄凉,而许清妩不过是皇后的侄女便能得到如此多的优待。在这宫里若没有权利,便只能沦为刀俎,任人宰割。
照顾雪妙的那段时间里,许清妩常常去看望他和雪妙。
她虽骄纵却不狠毒,且对他和雪妙多有照顾,甚至于每次入宫时,会在他照顾雪妙不得闲的时候来搭把手。
皇宫是多么冷血无情的地方,沈淮早就看惯了冷眼利用,看惯了生死相搏,许清妩的情谊便格外难得。
再后来——
雪妙染病死后,沈淮便告知皇后搬入了皇子所,日日在国子监跟着太傅学经国之道。
在治国上,沈淮很快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受到了先帝的赞扬和重用。他逐渐变得八面玲珑,事事不喜形于色,在朝中周旋往来越发内敛,让人琢磨不透。
偶尔见了许清妩,她还是会言笑晏晏地给他送玉蓉酥,欢欢喜喜地让他尝尝,仍然喜欢黏在他身边叫表哥。
可许清妩从不知道,他也懒得解释。
他从来都不喜欢玉蓉酥,只喜欢母妃亲手做的马蹄糕,可惜这辈子,他再也尝不到了。
“陛下,陛下?”
沈淮从沉思中惊醒,淡声问着:“何事?”
蔡山在一侧说着:“回陛下,太极殿到了。”
沈淮嗯了声,不疾不徐地下了御辇,迈步往前殿的方向走时,淡声说着:“朕记得西州新贡了些阿胶,明日赏给毓贵嫔几斤。”
“是。”
进门的一瞬间,沈淮忽而想起什么,沉声问着:“怜嫔如何了?”
蔡山笑道:“怜嫔主子的病已经大好了,今晚的牌子都重新挂上了,陛下可是要——”
沈淮摆摆手:“让怜嫔来。”
话音甫落,他又顿了脚步,说着:“不必了,朕今夜独寝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