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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比起她的双生姊妹死前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和绝望,仅仅是鞭打和议论……根本算不得什么。

  荔知挣扎着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紧紧扣住手腕上的贝壳手链,好像这样就得到了无限的力量。冷汗从她额头和鼻尖一滴一滴掉落,将她面前的黄土也洇深了颜色。

  鞭子带着凛冬的寒气绽开血肉,像是有千万根冻过的银针钻入她的身体。

  痛吗怕吗

  她甚至都没有看见自己的血,有什么资格感到害怕

  最后一鞭落到她身上,破空之声飞去很远。手执马鞭的郑恭也出了一脸的汗,他依言拿来一个馒头,像喂狗那样扔到了荔知面前。

  没有人来扶她。她也不需要。

  荔知用发抖的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捡过地上那个沾满灰尘的硬馒头,用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料,颤抖着擦去上面的脏东西。

  背上的衣被血水和伤口粘连在一起,冷风一吹,皮开肉绽的伤口烫得像是火烧一样。

  荔知不在乎。

  她在乎的,早就永远离她而去了。

  孤零零地漂浮在人世间,那才是真正的无间地狱。

  她握着馊臭的馒头,低声笑了起来。

  ……

  三千里流刑,不会因为谁受了鞭挞就停下脚步。

  荔知一身冷汗,头重脚轻地跟着流放队伍继续赶路。郑恭在身后不留情地催促,马鞭挥得噼啪作响。荔知视他为无物,保持着不落队的速度走在最后。

  马车的四角铃铛在风中唱着哀歌,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作着伴奏,那面织满梅兰竹的锦帘,始终没有拉开。

  傍晚时分,流放队伍停下来驻扎休息。

  荔知拿着自己白天多挣的那一个馒头,一如既往地去往马车。

  她像往常那般敲了敲车壁,过了一会,锦帘从里拂开。谢兰胥看着她递上的馒头,神色复杂。

  “……为什么还要送来”

  荔知明白他在指那日她无意撞见的事,她小心节省下来的口粮,却被他拿来喂狗。若是旁人,即便没有结仇,也不会再做好心当驴肝肺的事了。

  可是荔知不在意。

  因为她心中有愧,这愧疚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

  “既然给了,怎么处置都是殿下的事。”荔知毫无芥蒂地笑道,“只要殿下没有受饿,你把馒头给谁吃都无所谓。”

  风从山谷上吹来,灌满大地下陷的伤口。树林里的叶片簌簌地响着,从远到近的呼啸着,垂下的夜幕显得更加孤寂。

  谢兰胥看着从她后背扩散到肩膀的血迹,那些斑斑点点的鲜红,让他想起越是受尽苦楚,越是生机盎然的寒梅。

  一个人有没有受辱,取决于内心有没有磨折。

  在她受刑的时候,他在车厢里听见无数的声音,却唯独没有她的。

  他罕见地感到困惑。

  困惑一个数月前还养尊处优的名门之女,卷入艰难时运中备受折磨,不仅没有沦落枯槁,反而爆发出令人惊叹的坚韧和不屈。

  “……为什么”他问。

  银月流动的光辉之中,满溢着幽哀的神意。

  青黑色的树林中揉进了几团飘渺的月光,少女在马车下仰头看他,故意用黄土遮掩过的面庞上有两道颜色稍浅的线,从雾蒙蒙的双眼一直延伸到消瘦的下巴。

  他不禁看怔了。

  少女在月光下微微笑了起来,那双雾蒙蒙的双眼,像是云破日出后宝光璀璨的湖面。

  “我说倾慕殿下,”她道,“殿下信么”

  作者有话说:

  女主:让我康康谁会信

  第5章

  距离受到鞭挞已经过去三日,荔知背上的伤却还在渗血。

  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一出汗就又被泡烂。身为流人,想要休息养伤那是不可能的事,流放路上没有大夫,想从役人手里要到伤药更是天方夜谭。

  荔知只能回忆以前看过的杂书,从荒野中采来一种叫狗牙根的植物,趁夜间休息的时候,嚼烂了再抹在伤口上。

  这种草虽是漫山遍野的野草,却有止血养伤的作用。荔知当初曾在一本游记里读过这种草,著者在游山途中遭遇野兽,逃生后正是用这种野草捣碎了厚厚敷在伤口上。

  幸运的是她找对了东西,几日后,她的伤口已经结痂。

  这天晚间,流人们在一处荒野上驻扎休息。

  荔知一如既往地从怀里拿出路上薅的狗牙根放入口中。又涩又苦的草汁封闭了少女的面部表情,好不容易嚼完,她忍着恶心把草糊糊吐在手心。

  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脱衣服上药,好在荔知知道这里的唯一一个遮挡物——马车。

  用马车隔绝他人视线后,荔知再脱下衣服,将草糊糊涂抹在背上的伤口。因为没有人帮忙,往往她上完药,一炷香时间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