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一尘不染。碧绿的草甸像是一片广阔的海洋,那在夜风下起伏的草叶,就是海面的波浪。
谢兰胥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荔知的双臂将他包裹。
清亮而温柔的圆月在溪水中盛放粼粼波光。
轻纱薄绡一般的夜雾低垂在草甸上,笼罩着清澈的溪水,摇尾的鱼儿轻啄着水中的月亮,许下海誓山盟。
“……没关系的。”
荔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像在这一刻,他是她最疼爱的弟弟妹妹。
好像他不是谢兰胥,不是无痛无畏的皇孙殿下,而是一个比她弱小得多,需要在她的羽翼下停歇的存在。
“一切都过去了。”荔知柔声安慰,“今后,有我陪在殿下身边。”
谢兰胥似乎忘了挣脱。
他凝望着静谧无边的夜色,安静而顺从。
两人又坐了一会,在夜风变得更冷前,结伴回了小院。
各自分别后,荔知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扉,同时关上的还有脸上温柔又夹杂着倾慕的表情。
春兰姑姑死前的哀嚎和惨叫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郑恭不是她杀的第一个人,春兰姑姑才是。
那片漫天的大火,那被火焰映红的夜空,伴随着春兰姑姑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在荔知耳中回荡。
“崔朝所有的财宝都藏在一张藏宝图里——千真万确,这是太子妃祭奠亡灵时我偷听到的!”
这句话之后,春兰姑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早在她助纣为虐的时候,她就该想到这一天。
荔知唯一没有对谢兰胥说谎的是,她愿意为他付出所有。
因为,他是唯一可以指引她找到崔朝宝藏的人。
于她而言,他是希望。
也是宝藏。
第44章
第二天卯时刚过,荔知请荔象升陪着自己拜访了黑火的住处。
由于长相骇人,没有人愿意和黑火一间屋,他也是独自住着一间。
在第三声敲门之前,黑火从里打开了门。
他穿着仅有的那一身破烂布衣,还是赤着大脚,肩膀上的伤口虽然看不完全,但看他脸色,并未伤及根本。
荔知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提盒递了出去。
黑火只是面露不解地看着她。
“昨夜我请朋友吃了一顿大餐,这是我提前盛出来的菜肴,其中野兔肉有助于你的伤口恢复。”荔知笑道,“不嫌弃的话,请你收下。”
黑火张了张嘴,似乎对这陌生的好意很是困惑,不知如何回应。
荔知笑了笑,将提盒塞进他怀中,带着荔象升离开了小院。
“姊姊为何厚待一个异域之人”荔象升疑惑不明。
“因为他有用。”荔知言简意赅。
翌日,荔知正在马厩里清扫地面,忽然有大片阴影投落,抬头一看,竟是应该在自屋养伤的黑火。
黑火向她点了点头,拿起角落一把扫帚,一言不发就开始干起活儿来。
“呀,黑火!”荔慈恩从角落的隔间出来,手里抓着一大把地上捡起来的马料,一眼就看见多出来的黑火,她顺手将手中草料放进最近的食槽,欢快地跑到黑火面前,仔细地打量他的脸色,“你伤好了,是吗”
黑火点头回应,沉默而高大的身影在荔知和荔慈恩面前就像一头温顺淳朴的强壮黄牛。
“李管事准你休息五日,你怎么今天就来了”荔知也走到他面前,关切地问道。
“事多,你们忙不过来。”黑火说。
“我们抓紧一点时间就好了,你的伤要是拉扯到再裂开就不好了。”荔知说。
尽管她竭力劝黑火回去休息,黑火还是固执地开始了工作。
黑火一来,对荔知和荔慈恩而言沉重的压力就霎时减轻了一半。还没到下值的时间,她们就早早干完了马厩里的工作,每一条食槽里都满是草料,每一匹马的排泄都得到及时的清洁。
马厩事毕,荔慈恩跑去马厩外找哥哥玩,黑火盘腿坐在马厩外的一片干草料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荔慈恩活泼的身影。
荔知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
黑火没有看她,但是过了一会,他主动开了口。
“我有女儿……如果没死,和她一样大。”
荔知朝他看去,黑火脸上笼罩着一股说不上是忧愁的情绪,更像是打开一个本打算永远尘封的箱子的困惑。
“我和女儿,一艘大船捉走我们,卖给燕国一个奴隶主。我的女儿,打死。我杀了奴隶主逃走。后来又被抓住。”
黑火的回忆,由一个接一个的短句构成。
他说一句想一会,想一会说一句,好像正在从那个尘封已久的箱子里捡拾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