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形颀长而瘦削,手臂却坚实有力,荔知并不算瘦,但他的手臂丝毫没有颤抖。
“……殿下”
“我说过的话,难道你已经都忘了”
谢兰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虽然克制,但荔知仍然看出了一丝恼怒。
她的心陡然落回了胸膛,原本冰凉的身体,也再次感受到温度。
她赌赢了。
只要打碎过一次的墙,就会带有裂痕。它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坚不可摧。
打碎过一次,她就能打碎第二次。
这面墙,再也不可能拦住她。
谢兰胥再次发力,将她抱到马上侧坐。为了固定身体,荔知不得不环住他劲瘦的腰。
“我说过,我愿意娶你。”谢兰胥冷声道。
“可是谶言……”
“即便有朝一日我问鼎天下,那也是你我之功,非谶言之功。”
谢兰胥打断她,面色冷漠。
汗血宝马踩到凹坑,猛地一晃,荔知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因为谢兰胥早已将她按入怀中。
他的神色就像铠甲一样冰冷,荔知却能感受到,她悍不畏死,千辛万苦才从冰冻中开凿出来的,独属于她的那份温暖。
“这十五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他说。
“什么事”
“我想娶你。”谢兰胥说。
荔知望着那双如大海般幽沉的眼眸,心中忽然一颤。
汗血宝马已经踏过最为崎岖的一段山路,谢兰胥松开按在她背上的手,捧起她的一缕青丝。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嘴唇却轻轻吻向手中的发。
“绿竹恩爱意,榴花新人情。”
他说:
“我想这个人是你。”
荔知能够听出,这是毫无算计的肺腑之言。
正因如此,任她能说会道,此刻也口舌粘结。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片刻后,谢兰胥重新将她环住。
他打量着她的沉默,低声道:“怎么不说话”
荔知努力露出微笑:“……我在看神山。没想到,这里也能看到仙乃月神山。”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仙乃月神山洁白的山巅出现在鸣月塔的每一个地方。
没有阴云和山峦能够遮挡神山的圣洁。
“你知道鸣月塔当地关于神山的传说吗”谢兰胥说。
“是什么”
“虔诚者对着神山许愿,能够实现一切愿望。”
“阿鲤相信神迹吗”
荔知刚刚问完,便发觉自己的愚蠢。
谢兰胥对谶言厌恶至极,又怎么会相信有神迹存在
“我身上,刺着九百九十九个辟邪咒。”
谢兰胥并未否定神迹,而是答非所问道。
“每一个辟邪咒,都用沾着药水的银针,反复针扎而成。”
“我不会疼痛,所以不论是用火烧还是用水淹,亦或针扎铁烙,都没有人会痛苦。”
“但在那个夜晚……我看见了你的眼神。”谢兰胥顿了顿,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我记得那种眼神。”
经幡飞扬的法坛上,太子妃带着泣音的声音唤醒了他。
他看见她身形笨拙地将他从法坛上拉了下来,周围还有许多法师,他们并未阻拦,只是用同情而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这位母亲。
太子妃将奄奄一息的他抱在怀中,擦去脸上的血与泪,然后用单薄的身体抱起他,一跛一跛地往外走去。
他永远记得,那双沉默却又泪眼朦胧的眼睛。
那一晚,荔知让他想起了太子妃。想起那位已经化为枯骨的可怜女人。
在刚相遇的时候,她如此普通,于他而言,仿佛尘世间的一粒尘埃。
“从第一次相遇起,你就像是我的一面镜子。”
“你的眉眼,浓淡正好。你的每一句话,恰到好处。你的一言一行,一瞥一笑,好似为我而生。”
谢兰胥看着她,说:
“你于我,便有如神迹。”
她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谢兰胥的每一个字都使她颤动。
动容并不适合出现在这段感情里,同理愧疚也是。
谢兰胥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套在她的手上。
是那串贝壳手链。
“天涯海角,地狱天堂。”他轻声说,“都随我一起罢。”
……
为众位将士准备的洗尘宴,因为缺少了主将,更像是一场官僚乡绅的寻常晚宴。
酒宴上众人打趣,再厉害的英雄也难过美人关,殿下啊,现在一定已经沉入温柔乡了。
酒桌上的都是男性,闻言默契一笑。
随着鲁涵入场,众人都恭祝起了鲁涵的火眼金睛,若非他力排众议,破格启用谢兰胥,此次平定翼州,还不定得多费多少时日。
鲁涵大病初愈,脸色还很苍白,却仍笑着回应大家的好意祝贺。
这回的事,让他和夫人都大病了一场,好在仇人已被手刃,两人都挺了过来,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