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陷入往事的惆怅,高善知趣地沉默,像个木头人那般左耳进右耳出。
“朕以为朕忘了,可是真正看见她,朕就又想起那一天……想起她在跳莲上舞。原来朕一直都没有忘。”
往事种种涌上心头,谢慎从忽然站了起来。他心血来潮道:“高善,你说——朕出宫看看她可好”
“宫门已落,现在出宫,难免惊动贵妃娘娘。”高善说,“皇上若想补偿荔姑娘,不妨在她十八岁生辰的时候,选几样稀罕玩意送去,荔姑娘的生辰,便能在京都说道一年了。”
“十八”谢慎从一愣。
“回皇上的话,翻过年,荔姑娘就十八了。”
谢慎从忽然想起今日荔知的模样,聘聘婷婷,已然是个大姑娘了。
他心里澎湃的浪头忽然就冷静下来。
“……就按你说的办吧。务必要把此事办好,让她的生辰风风光光。”
“皇上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高善行了一礼,“皇上,今晚要去哪位娘娘那”
侍人高举托盘许久,双手微微颤抖。闻言又用力端住了托盘。
谢慎从的目光扫过托盘上六张花鸟兽形制的银牌。
每一张银牌上刻着一个嫔妃的名字,每天只有六张。部分嫔妃的名字在这托盘上,一生也未有几次。有一些人的名字却时时霸占着托盘上的一个位置。
怡贵妃便是常年霸占托盘的那一个名字。
如此跋扈,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纵容和偏爱罢了。
谢慎从哑然失笑,最终还是拿起了怡贵妃的小虎头牌。
“移驾怡贵妃处。”高善说。
京都的黑夜,还很漫长。
第64章
天色刚亮,荔宅众人就忙碌起来。
如今荔宅里的人不多,除了荔知三姐弟,便是嘉穗和黑火,以及一个风瘫的荔老夫人。
荔宅风景优美,上一个主人是前朝的王公贵族,庭院风格低调却又雅致,尤其是后院那每根圆柱上都画着惟妙惟肖紫藤花的游廊,每次走入游廊,都像是站在紫藤花开的春天里。
她将主院留给了荔老太太,自己和嘉穗住在东跨院,荔象升兄妹以及黑火则住在西跨院。
荔知对荔老夫人没有什么感情,严格说来,比对主母王氏还要更加没有感情。如此分配,并不是尊老爱幼,不过是免掉一个未来受人指摘的弱点罢了。
荔知站在门前,监督宫中来的人将崭新的牌匾挂上宅门。
荔宅二字,在将明未明的天空下发着耀眼的光。
“小姐!”一个急切而惊喜的声音,让门前的荔知和嘉穗一起转过了头。
嘉禾背着一个小布包裹,一路小跑而来,还未到眼前,荔知便已经看见她眼中的泪光。
“小姐!”
嘉禾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荔知紧紧抱入怀中。
寻常奴婢肯定不能如此对待主子,但是嘉禾……她和嘉禾,原本就不能以单纯的主仆关系相论。
荔知感受着嘉禾身上熟悉的气息,眼睛也不知不觉酸了。
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落泪,便笑着说起了俏皮话。
“好你个嘉禾,我昨日来的京都,你怎么现在才来”
“小姐你又不知道!我昨日一接到消息就出发了,一点儿没耽搁!”嘉禾叽叽喳喳地说,“那驾车的老汉都被我催烦了,让我嫌牛走得慢,就自己到前边拉!你说这是什么道理我可是付了钱的!当即,我就在车上和他大吵一架,然后……”
两年没见,嘉禾依然如初见那般开朗洒脱。荔知微笑着,耐心地倾听着这阔别已久的可爱牢骚。
嘉穗和嘉禾,就像她和双生姊妹一样,也是一对如出一辙的孪生子。
嘉穗沉稳,所以做了荔知的贴身奴婢,嘉禾活泼,所以做了荔夏的贴身奴婢。如今这两人已经合为一个整体,可惜她,却是再也找不到缺失的另外一半灵魂了。
正好牌匾也装好了,荔知领着嘉穗嘉禾进了院子,踏上那条开满紫藤花的游廊。
“小姐,以后我住哪儿”嘉禾兴奋地问道。
“你住在西跨院,以后,你就是慈恩的贴身侍女。”荔知说。
“什么”嘉禾一惊,下意识道,“我不去!”
“嘉禾,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我当然听小姐的话,但是——我不去,我要留在小姐身边!”嘉禾停下脚步,又生气又委屈地看着荔知,“我才刚见到小姐,为什么小姐就要赶我走我原本就是——”
嘉禾虽然性子急,但并不傻。后面的话,因为荔知倏然投来的眼神而吞了下去。
“同在一个院子里,也能叫赶么”荔知冷静地反问。
嘉禾说不出话来,眼圈慢慢地就红了。
荔知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诚恳道: